尽管关着房门，洛兮风依然能听到廊下飘来蓝宇的惨叫与少女癫狂的笑。
可如今细想，风中确实有断续的“金步摇”、“母亲”等字眼，混着瓷器碎裂声。
于是他说道，“在下那时确有听见争执，内容也与丞相夫人有关，也听到‘偷东西’等话，但是具体说些什么，在下并未听清楚。”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蓝宇的喉结在青筋暴起的脖颈上滚动，冷汗顺着鬓角滑入衣领。
他瞥见冷嬷嬷手中泛黄的账册，尾音虚浮得如同檐角将熄的灯笼，“这……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
“放肆！”
江宁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响，“鸿运典当行的暗记与丞相府入库卷宗几项物品完全吻合，连金步摇上錾刻的‘启林’二字都分毫不差！时间也是你在丞相府时的日期，是不是要本官前往鸿运典当行叫上他们的伙计来辨认你，你才肯承认？”
蓝宇面色骤变，一时之间，如鲠在喉。
他猛地攥住楚泱泱的裙角，“奴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这才动了偷盗的念头，那西市赌坊的人说要砍了我和阿敏的手啊。”
“那你又为何突然今日要出来陷害于我呢？”
锐利的眼神直射蓝宇，楚泱泱言语藏着一股淡淡的威慑力。
蓝宇眼神闪躲，硬着头皮道，“虽然郡主鞭打我们是事出有因，但是您将我们兄弟二人关在偏院中，还不准我们请大夫来，阿敏这才被活活拖死的。按照大越律法，犯盗窃者，罪不至死，郡主也没道理私设公堂，将我们处死。”
话说得冠冕堂皇，气得描云分辨道，“你撒谎，郡主就将你们紧闭了三天而已，偏院明明可以自由进出，郡主不过是告诫你们，不得在丞相府随意走动，并未将偏院上锁或寻人看管。”
楚泱泱冷冷看着蓝宇，“蓝宇，我倒是想问问，是什么原因让你宁愿失去弟弟也要眼睁睁看着他失救而亡？”
蓝宇脸色倏地灰败如纸，眼珠在眼眶里乱颤，下唇被自己咬出的血珠。
楚泱泱冷哼一声，“让我来猜猜，是不是你的新主子给你开的条件不错，让你心动不已，诱惑到你连你亲弟弟的命也可以放弃？”
“什么新主子？”蓝宇声音开始颤抖。
蓝宇眼前浮现阿敏临死前的画面，阿敏虚弱地握着他的手，满眼都是对他的信任，阿敏哭着问他，“哥哥，我还有救吗？”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双渴求活下去的眼睛。
楚泱泱看出蓝宇眼神的闪烁，她拢着外衫缓步逼近，语气却变得轻柔，隐隐有些蛊惑人心之感，“为了那些身外之物，放弃从小相依为命，最为信任你的弟弟，你可曾后悔过吗？”
“我没有！！”
蓝宇猛地歇斯底里地对楚泱泱喊道，“我弟弟是被你害死的，是你不让人医治他，这才令他失救而亡。明明是你，怎会是我！”
“还要骗自己吗？”楚泱泱淡淡问道。
周围一双双凌迟的目光纷纷射向蓝宇。
远处竟传来一声熟悉的响声，“哥哥，你为何要杀我？你不是说要永远保护我吗？”
是阿敏的声音！
蓝宇猛地向后望去，又惊恐地左右张望，“阿敏，你回来了吗？”
旁边围观的人顿时寒毛竖起，不自觉瞧向那具铺着白布的尸体。
“来人，去尸体那看看。”江宁沉着脸命令。
半饷，才有一胆大的官兵提着剑走过去。
官兵抽出剑，用剑首轻轻挑开白布，阿敏那张惨白，瘦到凹陷的脸显现出来。
胆子小的丫鬟，已经捂着脸不敢看。
只见阿敏闭着眼，一动不动，是具实实在在的尸体。
江宁对蓝宇怒道，“蓝宇，你不要再装神弄鬼，装疯卖傻，你说，到底是不是你害死千敏？”
蓝宇却突然用双手捂住耳朵，口中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阿敏你不要过来，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阿敏，你放过我吧。”
金氏紧紧抓住楚欣瑶的手臂，吓得也四处看，“该不会……不会是阿敏的鬼魂回来索命了吧？”
楚泱泱淡淡一笑，“可能是呢，传闻生前受了天大委屈，死不瞑目之人，他的魂魄断然不会轮回投胎，定要在人间为自己讨回公道才行。”
话音一落，被惊了一跳的不止是蓝宇，角落中一抹沉默的身影骤然晃动，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险些打翻案几上的青瓷瓶。
“索命？”蓝宇倏地尖叫出声，“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我也是听人指使，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啊，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啊。阿敏，你放过我吧！”
他忽然站起身，四处乱撞，周围人赶紧往后退，躲避他。
“来人，快压住他。”江宁指挥官兵先控制住蓝宇。
洛兮风看出不对劲，上前按住蓝宇的肩膀，另一只手把在他的手腕上。
“他产生幻象了。”
说完，他拿出怀中银针，插入蓝宇头顶穴位，
不多时，蓝宇渐渐冷静下来，再次抬起眸眼时，清澈了许多。
见他清醒过来，楚泱泱趁热打铁问道，“蓝宇，你已经承认你故意杀害千敏，现在你只要供出幕后指使之人，便能将功补过，免于死刑。你考虑清楚后，再回答。”
蓝宇瘫坐在地，刚刚他是不是听到阿敏叫唤他的声音。
明明他们兄弟二人曾互相承诺要一起好好活着得，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他后悔了。
他不该鬼迷心窍，听信谗言，将自己生病的弟弟活活拖死了。
他才是那个杀害弟弟的凶手啊。
蓝宇缓缓开口，说出的话，仿佛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的确有人来偏院找我，给我出谋划策，并答应我，事成之后，将给我一千两黄金。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于是我就……”
“于是你就狠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在你面前死去。”楚泱泱冷言道。
闻言，蓝宇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
“阿敏，是我对不起你。”
楚泱泱慢慢踱步到他面前，温声道，“你只要供出幕后指使你之人，便能告慰你弟弟的在天之灵。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