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本就寒凉，下了雨后，风夹着雨，竟有了初冬的凛冽。
谢玄顶着暴雨匆匆入宫。
一路步行到紫宸殿，自腰部以下，衣衫尽湿。
门前侍奉的小太监李药，忙跑去侧殿拿了棉巾，“将军快擦擦吧。”
谢玄接过，看了一眼他。
李药借着雨声，低低说了句，“近几日陛下心情十分无常，砸了不少物件......”
谢玄面不改色地只胡乱擦了把脸。
“谢将军，陛下宣您入殿！”
谢玄刚抬脚。
被往外走的陈泰拦了下来，“将军这衣服湿成这样再受了风寒，你们眼睛都长哪去了！还不带将军去换身干净的！”
“不必！”谢玄眉头拧紧，萧祁身边的人没一个他能看上的，管得太宽！
陈泰欲开口再劝，谢玄广袖一拂，人已径直越过他跨入殿门。
外头瓢泼大雨，寒气逼人。
紫宸殿内已早早地烧起了地龙，温暖如春。
萧祁身着雪青蟠龙纹常服，头戴玄玉冠，端坐在御案后。
闻声抬头，在谢玄湿透的身上稍作停留，复又将视线放回在奏折上。
“臣叩见陛下！”谢玄趁着垂首行礼的间隙，脸上隐隐出现一抹阴翳的笑。
“平身！有何急事让谢将军不顾风雨也要前来觐见？”
谢玄静立在御案前，沉声叙述，“臣的属下，于昨日在西郊悬崖边发现一具女尸......”
这事本无需他亲自来禀，但是他想亲眼见见这沉稳的帝王，是如何被这消息逼得疯癫的！
萧祁放下朱笔，抬眸看他，乌黑的眸子里泛起冷意。
谢玄神情凝重，面露痛苦，“臣得知晚儿，江姑娘失踪，忧心如焚，便着人四处搜寻，可......”
萧祁越听，心口越是发紧。
他口中说那句坠崖女尸，几乎要与江晚卿扯在一起。
“此事朕已知晓，江大人早就托沈首辅来向朕请过旨，至于你说的那具女尸，也自有京都府衙会去管！”
萧祁凤眸定定地落在谢玄身上，无论是哪一件事都不该是他该插手的。
他有何目的？
谢玄不顾上头君王的告诫，似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出不来一般，“臣忧心的夜不能寐，纵然江姑娘与臣并无关系，毕竟相识一场，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
“谢玄！”
被点了名字，谢玄压住心中的笑意，一脸恍然地抬眸，见到帝王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忙垂首告罪，“陛下赎罪，是臣一时悲伤不能自已，让陛下见笑了！臣这就回去，加派人手再去寻！”
谢玄倒退几步，将礼做的极为周道，才转身离开。
萧祁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露出幽深黝黑的光。
“来人！”
陈泰正捧了热茶过来，被萧祁这声怒喝，吓得手一抖，茶水溢出杯沿，烫得一激灵。
“奴才在！”
“卫临在何处？”
陈泰小心回道，“卫统领刚冒大雨去了趟侍卫所，怕脏了地，正在偏殿换衣服。”
萧祁将目光放在谢玄站过的位置上，金砖闪着一小团亮光。
陈泰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一滩水渍，不多不少，却极为碍眼。
“快来人把这擦干净！”
陈泰这几日训御前内侍时，也都避着帝王，就怕一不小心惹他不快。
卫临刚换了身干净的侍卫袍，进了紫宸殿不到一刻钟，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气势冲冲地大步踏进了大雨中。
李药瞟了眼紧闭的朱漆大门，都觉有些看不下去。
日头偏西之时，暴雨逐渐转为细雨。
淅淅沥沥的，走路十分不便。
又到了百官下值的时刻。
沈彻与梅老低声交谈几句，亲自将人送上马车，看着头发花白的外祖父，他的心一抽一抽地泛着疼。
这几日得知江晚卿失踪，这老头子是强撑着来上朝。
沈彻回到自家马车旁，抬脚踏上马凳，车轩甫一打开，见到里面的人，吓得他险些跌下马车。
镇定几许，才弯腰钻进车厢里，凝重的脸上布满疑虑。
车厢中静得出奇，当马车行驶到热闹的长街上，沈彻才开口，“陛下实在荒唐！”
萧祁目光深沉，离得近了，沈彻便能看清他眼里汹涌的波涛。
“去义庄！”
“陛下该返回宫中。”
萧祁的脸色一再沉了下去，语含警告，“朕对你纵容良多，但不代表你可以一再挑战朕的权威！”
“臣只是尽职劝谏陛下，勿要冲动！”沈彻刻意放低了姿态。
“朕必须亲自去看......”萧祁急忙合上眼睑，遮住眼中的水雾，“确定不是她，才能放心。”
良久，沈彻才开口，“好。”
*
谢玄得知沈彻去了义庄，立即派了人去宫里探听。
万分惊讶过后，提了酒壶去了江晚卿的院子。
江晚卿在短暂的愣怔过后，心中即刻泛起担忧，“谢将军，可否回去饮酒，天色晚了，我要就寝了。”
谢玄的眼下泛起红晕，“这酒也没多少了，待我饮完就走，不耽误你什么。”
江晚卿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坐着，心虚纷乱。
也不知他酒量、酒品如何。
她四处寻找着，目光停在身侧不远的花瓶上。
若是他敢犯浑，就别怪她下死手！
谢玄肆意地笑着，“你知道，咱们那位新陛下，听闻悬崖下发现一个女尸时，明明担心的要命，却仍旧死死压着的神情有多么精彩！”
“气得双目通红，我要是再晚走一会怕是就要，让人打我板子了......”
江晚卿根本不想听他那些酒话，时不时望着门外，心中逐渐出现一个念头.。
江晚卿的心狠狠地跳动了一瞬，深深吸了口气才问道，“谢将军可是喝多了？”
谢玄眼神飘忽地瞄了她一眼，“胡说！本将军的酒量如海深，这一点就算得了什么！”
他这模样与之前所见大不相同，江晚卿笑问道，“将军的酒喝光了，我去再给你要一壶吧。”
“你这姑娘，倒是懂事！”
江晚卿快走到门口才应道，“我这就让人去给将军再拿些酒来。”
“快些！”
两人的声音一字不差地传出门外。
江晚卿打开门，看着一左一右两名守卫，台阶下的一道人影让她的心猛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