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兰曦公主极具耐心地等到未时中,终于坐不住了,气势冲冲地来到邱子呈的厢房。
她未叫人通报,怒喝道,“邱子呈!你给本公主出来!”
邱子呈打开门恭谨地施礼,“公主。”
“你是不是诓骗本公主,根本没有递折子入宫!”邱子呈闻言,诧异抬首,“微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欺瞒公主!折子确已递入宫门,登记造册皆有案可查!微臣也不知为何陛下迟迟未有召见之意,许是陛下政务繁忙,公主要不再等等?”
兰曦公主纤手一挥,指着邱子呈,“等什么!你即刻随我一同入宫!”
邱子呈面露难色,“公主,微臣官职低微,若无陛下明旨传召,私自入宫乃是僭越死罪!”
两人正僵持不下。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一声尖细的通传,“圣旨到!”
一名身着靛蓝内侍服的太监,手持拂尘,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他目光一扫场中剑拔弩张的二人,脸上堆起笑,对着兰曦公主微微躬身,“奴才见过兰曦公主。”
他清了清嗓子,“陛下口谕,明日各国使臣皆于卯时初,一同启程返回母国!时间紧迫,请公主尽快收拾箱笼行囊,勿要延误。”
内侍传完旨意,脸上的笑容不变,再次躬身,“旨意已传达,奴才告退。”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兰曦公主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拦住内侍的去路,“我要见陛下!你去通禀!”
那内侍被拦下,也不着恼,只是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笑意,“哦?公主殿下不提,奴才险些忘了,公主递上去的折子,陛下已阅览过,陛下说,也无甚大事,无需再见。”
她猛地向前疾冲几步,死死拦在内侍面前,双目赤红,质问道,“什么叫无需再见!你给本公主说清楚!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内侍被她吓得微微一怔,他谦卑地垂着头,“公主殿下息怒,这奴才可不知,奴才只负责传达旨意,哪敢揣摩圣意。”
一旁的邱子呈眼见兰曦公主状若疯癫,连忙上前几步,“公主莫要为难他,让他回去复命吧。”
兰曦公主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内侍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这才缓缓放下拦着内侍的手臂。
内侍立刻躬着身,脚步极快地退了出去。
庭院里只剩下兰曦公主和邱子呈,以及几个屏息凝神的侍女。
“呵......”兰曦公主冷笑着转身。
萧祁你真是,好狠的心。
邱子呈拱手再抬头时,见那道华贵的身影透着无尽悲凉,忽然极其轻微地晃了一下。
兰曦公主踉跄着险些摔倒。
“公主!”身边的侍女倒是将人稳稳扶住了。
兰曦公主站稳后,一字一顿地低声吩咐,“待我们走后,叫他寻时机杀了江晚卿!”
“是,公主!”
*
紫宸殿中,鎏金瑞兽香炉吐着清雅的龙涎香。
江晚卿侧身坐在靠南窗的暖炕上,纤白的手指捧着一盏白瓷碗,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碗中热气腾腾的参姜汤。
御案之后,身着玄黑龙纹常服的帝王正垂首批阅着奏章。
却时不时从堆积如山的奏疏上抬起,越过宽大的御案,望过来一眼。
江晚卿刚踏入宫门,就有内侍引着她直接来到了紫宸殿。
甫一入内,陈泰便已笑吟吟地迎上,手里端着的正是这碗汤,“姑娘可算回来了。您前脚刚离宫,陛下便吩咐小厨房熬了这驱寒暖身的参姜汤,一直在这铜炉子上煨着,就等姑娘回来暖暖身子呢。”
“有劳陈总管,多谢陛下。”
江晚卿无奈接过,一股浓郁刺鼻的姜味儿直冲灵台袭来。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秀气的眉头紧紧拧起,拿起羹勺,舀起浅浅一勺,凑近唇边,试探着啄了一小口。
果然!
那辛辣呛喉的滋味与闻起来一般无二,甚至更甚!
一股热辣直冲鼻腔,激得她眼角都泛起了点点湿意。
萧祁将她这副娇怯又抗拒的模样尽收眼底,薄唇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江晚卿强忍着不适,飞快地喝了几口,感觉暖意开始在四肢百骸流窜,也带走了些许寒气。
她觑着萧祁似乎正专注于奏章,便不动声色地将碗盏放在了炕桌上。
心中正暗自庆幸时。
“都喝了。”
一道沉凉的声音响起,“务必一滴不剩!”
江晚卿惊得倏然抬眸望去。
只见萧祁不知何时已搁下了朱笔,那双墨色深瞳正牢牢锁着她,眸底深处翻涌着暗压。
江晚卿贝齿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内侧。
她与那迫人的目光对视片刻,终究在那无声的逼视下败下阵来,暗自咬了咬牙,认命般地伸出手,复又将碗盏端起。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娇憨的怨气,小声嘟囔着,“就会欺负人。”
那声音轻飘飘的,如同羽毛拂过,在空旷寂静的紫宸殿内,却显得格外清晰。
她说完,自己也惊觉失言,心头一跳,下意识地飞快抬眼,偷偷朝御案方向瞥去,生怕被萧祁听了去。
只见萧祁不知何时已重新执起了朱笔,正垂首专注地批阅着奏疏,俊美无俦的侧脸线条冷硬,似乎并未留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只是,那执笔的修长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
随即,一抹极其浅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在他紧抿的唇角边漾起。
他并未抬头,亦未言语,仿佛真的未曾听见。
江晚卿悄悄松了口气,耳根却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层薄红。
总算将那刺鼻的姜汤饮了大半碗,江晚卿起身朝御案的方向福了福身,“陛下,我实在是喝不下了,肚皮都快被涨破了,这,这就回西暖阁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飞快地看了一下御案后那人的神色。
萧祁的目光依旧落在奏章上,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从喉间溢出一个单音,“恩。”
江晚卿再次福了福身,动作比刚才快了几分,“谢陛下。”
待江晚卿离去。
萧祁叫来林风,低声吩咐了几句。
林风接旨后,点齐麾下最精锐的数名暗卫,直奔京都城外十里处。
这里是苗疆使团的必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