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正好对上他深沉的视线,发现他提起此事时,俊朗的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凝重。
“为何是我?”慕悠漓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按理说,唐家大少爷的正妻之位空悬,带一个刚过门的“弟媳”入宫,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唐陨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压得极低:“你去了便知。届时,万事小心,尤其是……祁巫。”
“祁巫?”慕悠漓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然而唐陨轩却像是不愿多谈,只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背影决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慕悠漓一人站在原地,心头疑云密布。
祁巫是谁?唐陨轩为何特意提醒她?
还有他今晚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先是莫名其妙地发火,再是那个荒唐又直白的请求,这个男人身上藏着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慕悠漓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无言。风,是真的要起了。而她手里的“兵器”,还不知道够不够快,够不够利。
……
第二日,慕悠漓起了个大早。
她没惊动任何人,只让红鸾备了些寻常的伤药和几样滋补的食材,便独自一人往西偏院去了。
再次踏入这个破败的院子,感觉与昨日已大不相同。
院子依旧萧索,但角落里堆积的落叶似乎被清扫过,空气里那股沉闷的霉味也淡了些。
一个穿着半新不旧棉布衣衫的瘦削身影正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让他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添了几分生气。
听到脚步声,唐陨宥抬起头,看到是慕悠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沉静。
他放下书卷,站起身,不咸不淡地唤了一声:“大嫂。”
这一声大嫂比昨日要顺口得多。
“不必多礼。”
慕悠漓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石桌上,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老太爷的赏赐收到了?”
“嗯。”唐陨宥惜字如金。
“看来祖父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
慕悠漓状似随意地说道,一边将食材和药材分门别类地放好,“不过,光靠祖父偶尔的垂怜,可不是长久之计。二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今天你能得一身棉衣,指不定明天就会招来一顿毒打。毕竟,你过得好一分,在他眼里就是扎了一根刺。”
她的话音刚落,周遭的空气便冷了几分。
唐陨宥沉默地看着她,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审视,探究,还带着一丝被说中心事后的警惕。
慕悠漓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给你送点心,在祖父面前为你说话,不是因为我善心大发,也不是想看你们兄弟阋墙的戏码。”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只是在选一把刀。”
唐陨宥的瞳孔猛地一缩。
“恨意是最好的磨刀石。”
慕悠漓的目光落在他因为常年握笔而生出薄茧的指节上,“这些年,你的刀,应该磨得差不多了吧?”
半晌的死寂。
就在慕悠漓以为他会继续装傻时,唐陨宥却忽然转身,走进了那间昏暗的屋子。
片刻后,他拿着一个其貌不扬的木匣子走了出来,放在了石桌上。
“咔哒”一声,木匣打开,露出的却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沓沓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纸张。
慕悠漓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只看了一眼,眼底便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那是一张当票,当的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日期正是唐陨枫上次输光了钱,跑来西偏院抢东西的那天。
下面还有赌场画押的借据、他与城中某个官员小妾私相授受的书信,甚至还有一张详细的单子,记录着这些年张氏克扣西偏院月例,转而补贴给唐陨枫挥霍的具体数目,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哪里是一个任人欺凌的阴郁少年,这分明是一条在暗中蛰伏多年,随时准备反咬一口的毒蛇!
慕悠漓一张张翻看着,越看越心惊。
这些罪证,任何一件捅出去,都够唐陨枫喝一壶的。
“光恨有什么用?”
唐陨宥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阴狠,“我要他,永世不得翻身。”
慕悠漓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他的脸上没有怨毒,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可正是这份平静,才更让人心底发寒。
她忽然笑了,笑意直达眼底。
“很好。”
慕悠漓将那些罪证小心地放回匣中,盖上盖子,推回到他面前,“你的刀很利,但还缺一个握刀的人,和一个最好的出刀时机。”
她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谋划的光芒:“而我,可以帮你找到这个时机。”
阳光透过窗棂,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唐陨宥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眼中那股近乎灼人的光亮,像是一把火,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多年的冰冷死灰。
“时机?”他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对,时机。”
慕悠漓的手指在那个木匣上轻轻一点,仿佛那不是一盒罪证,而是一盘关乎生死的棋局,“这些东西,单独拿出来,是打在唐陨枫身上的一记记耳光。但若是在最恰当的时候,用最恰当的方式,一起扔出去,就能变成要了他命的刀。”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唐陨宥那双死水般的眸子,终于泛起了真正的波澜。
他蛰伏太久,独自在黑暗中磨砺爪牙,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可以一击致命的破绽。
而眼前这个女人,她不仅看穿了他的伪装,更精准地指出了他的困境。
“我凭什么信你?”唐陨宥的视线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她。
慕悠漓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轻视,反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
“你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