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大将军府。
袁绍高坐主位,身披锦袍,腰佩玉带,眉宇间透着几分威严与思虑。他手中握着徐州刺史陶谦送来的求援信,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
这是袁绍第一次将麾下谋士全部召集起来——颍川谋士以逢纪、荀彧为首,许攸、郭图、辛评、辛毗依次排列;冀州谋士则以沮授为首,田丰、甄俨、审配、于迅、陈迅立于侧。众人神色各异,或沉思,或低语,或静待袁绍开口。
袁绍将竹简轻轻放下,沉声道:
“诸位,陶恭祖来信,言吕布率三万大军攻徐州,烧杀劫掠,残暴不仁。陶谦向我求援,并上奏朝廷,请发兵讨伐。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想听听——吕布此人,该如何看待?我该不该出兵?”
话音一落,堂内气氛骤然紧绷。
逢纪正要开口,忽见荀彧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这个细微动作被对面的沮授尽收眼底,他捋了捋胡须,青灰色的衣袖垂落如瀑。
“主公明鉴。”逢纪终究先声夺人,上前半步拱手道,“吕布虽勇,然有勇无谋。今据兖州而窥冀州,实乃心腹之患。当速联曹孟德,共击之。”他话音未落,郭图已微微颔首,腰间玉组佩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荀彧微微摇头,上前一步:“主公,彧以为不妥。吕布虽勇,但根基不稳。徐州地处要冲,曹操、刘备皆虎视眈眈。不如静观其变,待其两败俱伤,再作打算。”
许攸冷笑一声:“文若此言差矣!若坐视徐州陷落,吕布势力膨胀,将来更难制衡。况且,曹操若趁机介入,我河北将腹背受敌。”
郭图立即附和:“子远所言极是。主公雄踞河北,正该趁此机会南下,一则救援陶谦,二则扩大我势力范围。”
颍川谋士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袁绍的目光转向另一侧的冀州谋士们,似乎在等待他们的意见。
沮授轻咳一声,厅内顿时安静下来。他缓步上前,声音沉稳有力:“主公,授以为,此乃天赐良机。徐州富庶,若能借救援之名据为己有,则我河北势力可直抵淮河。当派精兵强将,以援救为名,实则图谋徐州。”
田丰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出列道:“公与之策虽好,但风险太大。我军若深入徐州,粮草补给线过长,一旦有变,进退两难。丰以为,当先稳固河北,再图南下。”
甄俨插话道:“元皓过于谨慎了。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吕布不过一介武夫,何足惧哉?”
审配也附和道:“正是!主公四世三公,名震天下,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两派谋士争论愈发激烈,厅内气氛逐渐紧张。袁绍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他注意到荀彧始终沉默不语,便开口问道:“文若,你还有何高见?”
荀彧微微躬身:“主公,彧方才已陈己见。不过,若主公决意出兵,彧建议可先与曹操结盟,共抗吕布。曹操兵精粮足,又近徐州,可为我助力。”
逢纪立刻反对:“曹操狼子野心,岂可轻信?与其结盟,不如独力为之!”
沮授沉吟道:“文若之策不无道理。但曹操素有大志,若与其共分徐州,恐养虎为患。”
袁绍听着众人的争论,眉头越皱越紧。
袁绍突然击掌三声,声如金铁交鸣:“诸君且听——”他解下腰间玉具剑横置案上,“吾意已决,出兵徐州!”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袁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吕布此人,确实不可小觑。但徐州……”他顿了顿,“徐州对我河北至关重要。”
“诸君所议,本初已悉数听入耳中。然徐州之事,非止一城一地得失,实乃天下格局之变!”
“若坐视徐州陷落——”袁绍的指尖沿着地图划过,“得利者无非吕布与袁术。”他突然攥拳砸在淮南位置,“此二人,一为豺狼,一为虎豹。无论谁吞下徐州,来日必成我河北心腹大患!”
“吕布得徐州则如虎添翼,袁术据之则断我南下之路。更可虑者……”
“若二人联手,则我冀州将陷东西夹击之境。”
“云长听令!”袁绍声震屋瓦。关羽大步出列,战袍下摆扫过青砖,抱拳时臂甲铿锵作响。
“命你率一万精兵,明日便开赴徐州。”袁绍从案头取过虎符,在烛火映照下泛着青铜冷光,“切记以救援陶恭祖为名,沿途广布仁义。”
关羽双手接过虎符,长髯无风自动:“关某定不负明公所托。”
袁绍又转向文士队列:“仲颖先生。”刘岱慌忙出列,腰间组玉佩乱响如骤雨。“兖州粮仓充盈,大军后勤就托付于你。”袁绍说着递过一卷竹简,“这是各郡粮储数目,若有差池——”指尖在简册上叩出沉闷声响。
刘岱额头沁出细汗,接简时手指微颤:“臣……臣定当竭尽所能。”
袁绍满意地颔首,突然提高声调:“另遣快马联络曹操,就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荀彧,“本初愿与孟德共襄义举,同诛国贼。”
逢纪闻言急欲进谏,却被袁绍抬手制止。主公的手指在虚空划过,仿佛在勾勒无形棋局:“吕布骁勇,袁术贪婪。此二人若合流,则天下英雄皆要仰其鼻息。”他忽然抓起案上茶盏一饮而尽,“故徐州必须救,但又不能全救。”
烛火噼啪爆响,映得袁绍眼中精光四射。谋士们这才恍然大悟——主公既要遏制吕布扩张,又要让陶谦继续牵制各方势力。田丰与沮授对视一眼,俱看到对方眼中的钦佩。
“诸君且去准备。”袁绍挥袖转身,织锦袍服在火光中泛出暗纹,“三日后我要看到先锋军渡过黄河。”他背对众人凝视地图,突然补充:“再派使者联络荆州刘表,就说……本初有意为次子求娶蔡氏之女。”
厅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这手联姻之策,分明是要在南方布下暗棋。荀彧深深凝视主公背影,终于躬身行礼:“明公深谋远虑,彧……拜服。”
当最后一位谋士退出议事厅,袁绍独自站在巨幅地图前。窗外忽起大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他伸手按住徐州的位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铜镜中映出他嘴角的冷笑——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