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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抬头说:

“我让他住图里。”

“但不是画图的人。”

“是埋图的人。”

“他不是画不完。”

“他是画到死。”

“那他这段,就不是线了。”

“是碑。”

当天夜里,宁烈带人在哨所后地开了一丈坑。

把那口棺埋进了图册尾下,封土之后,不立碑,不挂名。

只钉了一个木牌,写五字:

“图下埋人。”

林西苒站在旁边,声音压得极低:

“宁烈,你这样做,是把这线——真当成命在写了。”

“不是写守了。”

“是写死了。”

宁烈头也没抬,只说:

“他们让我们不能归图。”

“那我们就拿命盖章。”

“这志写着写着,就不是图的替身了。”

“是命的坟。”

“谁写一段,就等于把自己埋一格。”

“他们要擦,就得挖。”

“挖的时候,就得看——谁敢把死人翻出来。”

《北线手志》第八页,当夜新增一段:

【段子山。未完图。存骨志。】

【此人不归志图,但图为志碑。】

【后人可不补此段,但不许忘此人。】

徐砚那夜回屋,把自己的简式补了一句:

【我画的线,画完之后不是挂上去。】

【是埋进去。】

【谁敢说不算——谁就先掘。】

第二天,港外试探船撤线三十里,连试旗都不敢升。

朝中无声,图志不提。

但所有人都知道——北线现在有块地,是埋人的图底。

图还没完,人已经压上去一具了。

而这线,从此之后,不再只是写给活人走的。

它,是写给死人留的。

写完,就有人埋。

那谁还敢说——这线,是假的?

那天夜里,大雪压了整整一宿。

徐砚披了件旧皮裘,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出门,手里提着个旧式测杆,一点点去量那段没人敢碰的地。

“这条线,从今往后,入图。”他弯腰插下杆子,语气平平,“不是凭空一画。”

“是量出来的。”

“量一个死人,压出多深的分界。”

周巡在一旁站着,看他这一杆杆地插,手指都有点冷得发紫了,还是忍不住开口:“徐大人,你是真打算——就这么一杆一杆地量下去?”

“嗯。”徐砚头也没抬。

“那……死人也得继续埋?”

“那当然。”他把最后一杆插下去,转身往回走,“地图上,哪块地是空的,就填哪。”

“他们怕死人,我们就给他们死人看。”

周巡吸了口凉气:“这也太狠了点吧……”

“你没看懂。”徐砚甩了甩袖子,声音低得像冻进雪里的铁,“这是教他们学规矩。”

“我们图上的线,不是拿来谈判的。”

“是拿来死人压住的。”

三天后,南线递了一封急信上来。

“宁烈那边动了。”送信的是监司的人,进门就喘着气道,“他……他亲自去了江岸,要建兵渡口。”

“还是反着建的。”

徐砚皱了皱眉:“反着?”

“对,他把兵道开在了靠近敌国那侧的淤滩边,说是退潮时建,涨水也不撤,摆明了不打算撤兵。”

周巡听完,猛地一愣:“他疯了吧?”

“疯?他清醒得很。”徐砚手指一点桌上的北线图,“他知道我们这边画完线,朝廷还在观望。”

“所以他干脆不问,直接破局。”

“他在告诉所有人——不用图,也能定界。”

“图未必是墨的,但人是真的。”

“有兵的地方,就是国界。”

再过一日,宁烈那边又递了一份简式过来。

一张破竹纸,上头只写了两行字:

【南边不接兵图。】

【南边自己就是图。】

这一纸一出,整条南线都炸了。

文官看不懂,武将倒是看懂了,纷纷在军中起誓:

“从今往后,若是再敢倒退半步,宁将军一句话,我们直接拆了自家营盘!”

“我们不画图——”

“但我们站的地,就是界。”

宫中,苏瑾也收到了那纸简式。

她看完,手指捏着边角,久久没说话。

侍女跪在地上,小声问:“陛下……要宣兵部议事吗?”

苏瑾淡淡道:“不用。”

“你去回礼监,说本宫有物,要送。”

“送什么?”侍女一愣。

苏瑾一字一句:

“送他一方玉印。”

“名字刻好——”

“封地,宁江。”

“封名——江界侯。”

“他不是说人就是图吗?”

“那我就封他,让他拿人来镇图。”

“让他知道,南朝给出去的地,给得起,也守得住。”

“更让天下人看看——”

“我这个女帝,不靠婚约,也能给一个男人万里江山。”

几日后,宁烈收到那块玉印。

那晚他一个人坐在军帐里,把玉印搁在面前的酒壶边。

“江界侯……”

他低头笑了下:“她倒是下得了手。”

“可惜——”

他伸手一抬,把那方玉印轻轻推开。

“我不要封名。”

“我要她人。”

“等我南北一统的那天,她要么自己来我军前,要么我骑马进皇城。”

“无论如何——”

“她都得把自己,亲手交给我。”

帐外的风吱吱地刮,刮得营旗哗啦啦响,像是在替谁发狠。

宁烈喝完最后一口酒,把玉印往箱底一扔,披了披衣裳出了营帐。

“把李承叫来。”他随口吩咐了一句。

没一会儿,那瘦高个儿的小将就急匆匆赶来,拱着手问:“将军?”

“把前天那封兵调文书,重写一份。”宁烈道,“兵线往南再推十五里,把江滩全部包进去。”

李承一愣:“那块地……水淤多,地软,不好扎营。”

“那就把水抽干,把地灌实。”

“这……也太冒进了吧?”

宁烈一脚踹在雪地里,啪地一下,冻土都裂了:“现在不冒进,她什么时候能看到我不是来打仗的,是来收人的?”

李承嘴角抽了抽:“你这是打仗顺便追人呢,还是追人顺便打仗啊?”

宁烈冷笑了一声:“都顺便。”

“但我不打赢,她就不肯跟我走。”

“所以,我打到她服为止。”

夜里,南风换北。

苏瑾靠着窗坐着,看着殿里摆着的那块空盒子,沉了一会儿,开口问:“他收了吗?”

身后内侍低声回:“启禀陛下,收了……但没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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