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再严重点，如你所愿，你们都动手了，”高启盛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判个互殴也不是不可能。你自己想想，你是地震局的科员，公职人员！要是真判了互殴，传出去你觉得单位还能留你？到时候工作没了，名声也臭了，你想过这样的后果吗？”
“什么？”高天华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刚才那点火气瞬间灭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慌了。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当初能进地震局，家里托了不少关系，他熬了这么多年才站稳脚，要是因为这点事丢了工作，他怎么跟父母交代？怎么在亲戚面前抬头？
“叔……”他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哀求，“你不能帮帮我吗？我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啊……”
“咽不下去也得咽！”高启盛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天华，你最近是真犯浑。你是公职人员，不是街头混混！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这些还用我教你？”
他顿了顿，看着高天华低着头不说话，又继续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二十好几快三十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得替你爸妈想想，他们俩年纪大了，就盼着你安稳过日子，要是知道你因为喝酒闹事丢了工作，他们得多揪心？你也得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啊，别一时冲动，把好好的日子作没了。”
高启盛的话像锤子似的，一下下砸在高天华心上。他攥着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心里头又气又憋屈，可他知道，高启盛没说错。真要是丢了工作，那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更何况，他如今得罪了许振峰，以后在饶北县真的很难有立足之地。搞不好，被全行业封杀，连带他家的果园都一起倒霉，那他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知道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吐出三个字，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高启盛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这才对。我去跟他们俩说说，你们双方签个和解协议，这事就算了了。”
其实姜世英和余天辉也不想把事闹大。
俩人早年确实走过错路，蹲过看守所，出来后一直抬不起头，是许振峰不嫌他们有案底，把他们招进振峰酒店，给了他们正经工作。
这两年，姜世英和余天辉在酒店里踏实干活，一个升了保安队长，一个成了保安队小组长，上个月余天辉还跟交往了半年的女朋友定了婚，姜世英也处了个对象，正打算年底领证——俩人好不容易把日子过顺了，哪愿意再沾上个“打架”的污点？
刚才跟民警说话时，他们没敢提高天华先骂许振峰的事，也没提高天华拿酒瓶砸人的细节，就是怕把事闹僵。这会儿见高启盛过来谈和解，俩人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
“只要他以后别再找事就行。”余天辉签和解协议的时候，低声跟姜世英说了一句。
姜世英点点头，看了眼角落里坐着的高天华，没说话。
高天华签完字，拿起笔的手都在抖。他没看姜世英和余天辉，签完就把笔一扔，转身就走，像是多待一秒都觉得窒息。
走出派出所的门，太阳晒在高天华的身上，暖烘烘的，可他心里头却凉飕飕的。他明明挨了打，明明受了委屈，最后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连句公道话都没捞着。
这口气堵在胸口，像块石头似的，硌得他生疼。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凭什么？凭什么姜世英和余天辉就能那么得意？凭什么自己就得忍气吞声？
都是因为许振峰！
他猛地停下脚步，咬着牙往地上啐了一口。要是没有许振峰，姜世英和余天辉就是俩有案底的混混，哪敢跟自己叫板？要是没有许振峰，自己也不会因为骂了他两句，就被那俩人“正当防卫”，最后连工作都差点保不住！
现在全世界都把许振峰捧得跟神似的，报纸上、电视上、网上，到处都是他的名字，说他是“商界传奇”，说他是“慈善家”，说他是“世界首富”……可在高天华眼里，许振峰还是当年那个在学校里仗着家里有钱胡作非为的二世祖，是那个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的“纨绔子弟”。
他总觉得，许振峰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真实，就像泡沫，早晚得破。他甚至常常幻想——要是当年家里没败落，要是他能顺顺利利接手家里的生意，现在站在顶峰的应该是他高天华，而许振峰，不过是他随手就能嘲弄的跳梁小丑。
可幻想归幻想，现实是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地震局科员，而许振峰却是高高在上的世界首富。这差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不拔不快。
一路憋着气回了家，刚推开家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啪”的一声——是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爸妈正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地上碎了个玻璃杯，茶水溅得满地都是。
“你还知道回来？”他妈猛地站起来，声音都在抖，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高天华一愣：“妈，怎么了？”
“怎么了？”高天华的父亲高国俊也跟着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手都在颤，“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启盛叔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还不知道你昨天都干了什么好事！”
高天华心里咯噔一下——高启盛居然把这事告诉爸妈了？
“我……”
“你什么你！”高天华的母亲许佳芈没等他说话，眼泪就掉了下来，“从小到大，我们怎么教你的？让你踏踏实实做人，安安分分工作，你听听你这次干的事！喝酒闹事！还报警去派出所！你是不是想把我们气死才甘心？”
“我没闹事……”高天华还想辩解。
“没闹事？没闹事能去派出所？没闹事能让高启盛出面给你和解？”高国俊吼道，声音比刚才还大，“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丢了工作？那可是铁饭碗！你要是丢了工作，你以后怎么办？我们老了，帮不了你了，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吗？”
他爸妈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更没这么大声骂过他。高天华站在原地，听着爸妈一句句的数落，心里头又酸又涩，刚才憋的气突然就泄了，只剩下委屈。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咽不下也得咽！还什么这口气，”高国俊瞪着高天华，“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天华，你得懂事啊！”
许佳芈抹了把眼泪，走到高天华跟前，拉着他的胳膊，声音软了些，却更让人心疼：“天华，听爸妈的话，以后别再惹事了，好好上班，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啊？”
高天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爸妈是为他好，可心里头那股子对许振峰的怨怼，却像是藤蔓似的，悄悄缠得更紧了。他总觉得，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许佳芈突然带着哭腔说道，“我也是许家人，就因为你这些事情，如今我都不好意思回村了。要知道，在村里姓许的都是本家人，都是祭同一个老祖！你啊……”
说完，许佳芈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想当年，自己的儿子考上了重本大学，一家人也曾经让人羡慕过。儿子回来后，好歹进了体制内，也还算过得去，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