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会所的镀金大门在暮色中闪闪发光，像一块被过度抛光的墓碑。沈艺站在门前第三次摸向西装内袋，指尖触到的只有真丝内衬和一张干洗店收据。没有邀请函。
\"沈总！\"门童的笑容像是用蜡雕刻的，连嘴角的弧度都像是用圆规量出来的，\"您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
沈艺压低声音：\"我好像没带邀请函。\"
门童的笑容纹丝不动，仿佛早就排练过这个场景：\"您说笑了，沈艺先生刷脸就行。\"他微微侧身，露出身后墙上崭新的面部识别设备，镜头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我们上周刚升级的系统，连双胞胎都能识别。\"
\"那你们应该能识别出这是个糟糕的主意。\"沈艺小声嘀咕，但还是向前迈了一步。机器发出欢快的\"滴\"声，屏幕上跳出他的照片和一行小字：贵宾编号007——这个编号让沈艺怀疑会所老板是不是看了太多间谍电影。
身后传来高跟鞋敲击大理石的清脆声响，节奏感强得像是在演奏某种摩尔斯电码。不用回头，沈艺就知道是谁——全城能把高跟鞋穿出机关枪效果的人只有一个。
\"哇哦，21世纪的特权阶级。\"林晚亭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拉美腔调，像是把西班牙语单词浸泡在香槟里发酵过，\"连邀请函都不用带，刷脸就行。\"她举起那台从不离身的徕卡相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沈艺确信她拍下了自己脸上每一根尴尬的汗毛。
\"我以为这种场合会有保镖拦着摄影师。\"沈艺试图整理被闪光灯晃花的视线。
\"亲爱的，我可是持证入场的。\"林晚亭晃了晃脖子上挂的媒体证，上面赫然写着\"《名利场》特约摄影师\"，字迹新鲜得仿佛墨迹还没干，\"顺便一提，你今天的领带和去年十二月在苏黎世戴的是同一条。\"她凑近看了看，\"连咖啡渍的位置都一样。\"
沈艺下意识摸了摸领带，突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这条领带明明是上周新买的。但林晚亭已经轻笑着走向走廊深处，相机在她背后晃来晃去，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蝎子尾巴。
包厢走廊长得像是某种心理测试——你走得越久，就越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邀请了。两侧墙上挂满名人照片，沈艺在其中发现了至少三位正在服刑的前富豪。
\"知道为什么没给你发纸质邀请函吗？\"林晚亭突然开口，手指轻轻抚过墙上一幅毕加索赝品，\"主办方怕你当场用现金买下这个会所。\"她转头看向沈艺，\"说起来，苏晴呢？在花店数钱呢？\"
沈艺正要回答，林晚亭已经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包厢里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十二张面孔同时转过来，像是被按下了什么集体开关。沈艺认出了瑞士银行的副总——那位先生头顶的反光几乎能当信号灯用；某科技巨头cEo正用智能手表测着红酒的酸碱度；还有——
\"周莹？\"沈艺盯着那个穿着露背裙的年轻女孩，她正用吸管喝着香槟，仿佛这样就能降低酒精含量，\"你不是在摩根士丹利...\"
\"跳槽啦！\"周莹的笑容甜得能招来蜜蜂，她晃了晃胸前的新工牌，\"现在负责林小姐的海外投资项目。\"她特意在\"林小姐\"三个字上加了重音，仿佛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
林晚亭的相机对准了沈艺抽搐的嘴角：\"这张叫《社交食物链的突然闭合》，你觉得《华尔街日报》会喜欢这个标题吗？\"
侍者适时地出现，用银托盘送来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沈艺接过酒杯，发现杯底沉着一个小小的金箔字母\"S\"——要么是他名字的首字母，要么是有人不小心掉进去的拼图碎片。
\"沈总这次跨境并购真是漂亮，\"头顶发光的银行家举杯示意，金表带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听说您亲自去日内瓦谈判？连周末都没休息？\"
沈艺刚要回答，林晚亭的叉子就清脆地敲在了水晶杯上，声音大得像是要宣布婚讯：\"错，是苏黎世。他住在班霍夫大街的萨沃耶酒店，每天早餐吃可颂配黑咖啡，周二和周四会多加一个水煮蛋。\"她抿了一口红酒，\"房间号是1427，需要我出示房卡照片吗？\"
全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科技巨头的智能手表发出\"滴滴\"声，可能是测出了红酒里有他的血汗泪。
\"...林小姐记性真好。\"沈艺干笑两声，声音像是从绞肉机里挤出来的。
\"不是记性好，\"林晚亭优雅地切开鹅肝，动作精准得像在进行外科手术，\"是我拍的酒店账单还在相机里。\"她突然转向沈艺，镜头直指他的眉心，\"顺便一提，你挂账时签名的笔画走势很焦虑，最后那个上扬的勾像是要逃跑。\"
服务生适时地上前为沈艺添酒，巧妙地用身体挡住了他发红的耳尖。沈艺注意到这个服务生的胸牌上写着\"实习生\"，眼神中带着大学生特有的清澈愚蠢——他可能是整个包厢里最不危险的人了。
主菜上来时，话题已经转向了加密货币。沈艺发现自己的红酒被续了三次，而水杯始终空空如也。周莹不知何时坐到了他右手边，香水味浓得能当杀虫剂用。
\"沈总，\"她凑近耳边低语，呼出的热气带着香槟的甜腻，\"我一直很欣赏您的工作方式...\"她的手\"不小心\"碰倒了盐瓶，白色颗粒在桌布上撒出一个心形。
沈艺突然非常想念苏晴的花店——那里最危险的东西不过是玫瑰的刺，而且从不伪装成别的东西。
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沈艺终于逃离了包厢。云顶会所的洗手间大得能开小型音乐会，镀金的水龙头需要博士学位才能操作。他刚把手指伸到感应器下，隔间门就打开了。
\"迷路了吗？\"林晚亭靠在洗手台上，相机挂在脖子上像某种现代艺术奖章。
沈艺决定跳过所有客套：\"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场晚宴根本不在我的日程上。\"
\"因为这是惊喜派对啊。\"林晚亭晃了晃相机，\"周一会刊登你和周莹的'密会'照片，配上《金融才俊的新欢？》这种标题...\"她欣赏着沈艺骤变的脸色，\"放心，我会把你p得好看点。\"
\"你——\"
\"嘘，\"她突然用湿漉漉的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力道大得像是要封印什么咒语，\"听。\"
门外传来周莹甜腻的声音：\"...沈总确实很有魅力，但他太太那种传统女性很难理解我们的工作强度...上次在苏黎世...\"
林晚亭的相机不知何时已经对准门缝，快门声轻得像声叹息：\"这张叫《自掘坟墓的职场菜鸟》，你觉得用黑白滤镜会不会更戏剧化？\"
沈艺突然意识到，这个晚上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真人秀，而他是唯一没拿到剧本的演员。
回到包厢时，甜点已经上桌——十二个镀金小碗里装着分子料理版的提拉米苏，表面装饰着可食用金箔和一片可能是象征主义的薄荷叶。科技巨头正在用手机扫描甜点，可能是想确认它是否含有区块链技术。
\"沈总，\"银行家舔着嘴角的金箔，\"听说您最近购入了一辆阿斯顿马丁？\"
沈艺的叉子停在半空：\"只是试驾。\"
\"哦？\"银行家挑眉，\"我表弟在车行工作，他说您可是全款...\"
林晚亭的叉子突然掉在地上，声音大得像枪响。当她弯腰去捡时，相机\"不小心\"拍下了沈艺手腕上的表——表面玻璃反射出他手机屏幕的一角，上面是和苏晴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显示\"早点结束，我给你煮醒酒汤\"。
晚宴在一种诡异的和谐中结束。沈艺发现自己的西装口袋里多了一张停车票，上面用口红写着房间号。他随手把它塞进了银行家的外套口袋——让反光去解决反光的问题。
停车场里，林晚亭正靠在她的红色跑车上，相机镜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照片删掉。\"沈艺直接摊牌。
\"凭什么？\"林晚亭检查着相机屏幕，\"我又不是你雇的公关。\"
\"就凭——\"沈艺突然卡壳，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能威胁她的筹码。
\"就凭你其实很享受。\"林晚亭踮脚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是在分享什么国家机密，\"没有邀请函也能进的私人宴会，小女生崇拜的眼神，还有...\"她突然用相机拍下沈艺身后的车，\"这辆新买的阿斯顿马丁？\"
闪光灯照亮车窗上贴着的临时牌照——日期是昨天，苏晴的生日。
沈艺突然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带邀请函吗？\"他掏出手机划开相册——苏晴穿着睡衣在花店二楼记账，背景里挂着今晚同款的金色气球，只是上面写着\"结婚纪念日快乐\"。
\"因为真正的周年庆在家里。\"沈艺按下锁屏，\"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林晚亭的镜头缓缓垂下：\"真遗憾，我还准备了更精彩的标题...\"她亮出相机最后一张照片——沈艺站在包厢窗前，手机屏幕清晰地显示着和苏晴的聊天记录。
次日清晨，花店门口出现了一个牛皮纸袋。最上面那张照片拍着沈艺的阿斯顿马丁，挡风玻璃上贴了张便利贴：\"试驾而已，已退。——21世纪最后的浪漫主义者\"。袋底压着一张真正的晚宴邀请函，烫金字体被咖啡渍晕染得模糊不清，边角还有一个小小的口红印，形状像是个嘲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