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惟雍的灰白色中山装早已浸透血污,他用完好的左手死死按住移位的闸机连杆,身后三位武钢老师傅正用身体顶住倾斜的水泥基座。
铁轨上呼啸而过的列车传来轰鸣的低频震动,像死神的脚步声碾过每个人的心脏。
“货车载重 800吨,这闸机歪半度都得脱轨!”武钢的老师傅用全身的力气奋力地压着枕木,疯了一般的大吼。
只有他身旁的保卫科干事能勉强听见他喊的什么。
“拼上性命!给我顶住!”用枕木顶着道闸机,保卫科团长怒吼声也被火车轰鸣声吞没。
金属与石头摩擦的尖啸声刺得人耳膜发疼。最年轻的帽子叔叔嘴唇干裂起皮,他数着呼啸而过的列车车厢数,每数一次,喉结就剧烈滚动一下。
卞惟雍右小臂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的血珠滴在了道闸螺栓上,被摩擦生热的轨道快速将鲜血凝成紫黑色的痂。
道闸机在他们的竭力护持下,终于还是没有因震动而导致移位,致使列车侧翻等事故的发生。
卞惟雍瘫坐在枕木上,望着远去的绿色车体,身侧垂着血肉模糊的手这才开始微微颤抖。
大家卸掉了心中的大石,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提速了,果然能承受得住!”武钢一个老师傅手上、肩上都在往外冒血,但他依旧有些激动。
“若不是这次有人恶意破坏!道闸机的性能提升测试,会更加的完美!”另一个老师傅说道。
他们好像不在意身上的疼痛,满眼都是祖国火车提速成功的喜悦。
好像他们哪怕身死在这,只要祖国火车速度能追上国际速度一点点,他们都觉得值了。
远处,几名帽子叔叔押着一个穿着铁路维修工制服的男人走来。
“这有个偷偷藏在不远处的人,我们怀疑他和局里关着的那位学徒,是一伙的!”帽子叔叔说道。
被抓学徒的师傅不顾身上的血迹,嘴唇颤了颤,眼中强忍着眼泪,看向那位被压着的维修工:
“怪不得有螺丝故意没上,道闸机上还有被换成生锈老旧的零件。你和我那个叛徒徒弟,到底图什么啊!”
“大山是半道考进来的,可你!我们哪个不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图什么啊!你知道这要是出事故了,会死人的吗!”
那人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大家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刘师傅,既然大家都知道,'铁路是国家的命脉',那为何我爹当初会被下放?他从外国带回来先进的技术和理念,怎么能算是错了呢?凭什么让他下放!”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我爹没了,给我一个工作就算抹平了?呵呵……死人就死人了!我爹都死了,所有人都应该死!”
帽子叔叔迅速将人带走,但这句话却在卞惟雍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看着被破坏的道闸机,想到临行前,他的上级领导跟他提过一嘴,让他留意有没有下放过的人,或者相关的后人借机接触周明珠……
卞惟雍陷入了沉思。
经过这次的事件,周明珠一行人又延后了几日,再准备出发回滇省。
周明珠这几日除了跟老陈和老李一起整理资料,就是去医院看望卞惟雍。
直到看见顾晏留在空间的纸条,她这才白天没有去整理资料,而是留在空间等候顾晏。
周明珠不解的站在空间里,看着顾晏:“为什么你非要我现在就跟你见面,是有什么过了这个村儿就不能说的话吗?”
“明珠。”顾晏穿着军装,劲瘦有力的身形,被军装包裹之下,让顾晏整个人充满了男性阳刚之气。
若不是顾晏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的话,顾晏身姿笔挺的穿着军装的样子,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同志!
\"你这是……\"周明珠走上前,忍不住伸手碰触顾晏的脸,顾晏配合的微微躬身低头。
“我被调走了。”顾晏的声音干涩:“明天就要带着小军和童童去思明州海峡守备师赴任报到。”
周明珠一愣:“啊?这么突然?”
“我父亲知道了我们的事。”
顾晏牙关紧了紧,咬牙切齿地说:“他不同意我跟你结婚,就动用了关系,直接把我调离滇省。”
他顿了顿:“我本想当面告诉你。但你们那边出了事故,耽搁了这两天……我的调令已经生效了,最迟必须明天出发。”
顾晏的指节捏得发白,骨节处泛着青,手背上蜿蜒的血管清晰可见。
“保卫科的徐远山压着我们的结婚报告不给批。”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就直接去找了申副师长。”
“但是,副师长在收发室,好像跟胡叔叔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
周明珠更是惊诧:“啊?他俩能吵起来?不至于吧!那俩小老头,上个月还一起抢我的红烧鸡块呢!”
顾晏跟着周明珠走进了木屋:“胡叔叔怪申副师长不该让你参与外勤。”
他喉结滚动,目光掠过周明珠脸颊上已经不见疤痕的位置:“胡叔叔说你的脑子该用来学习和搞科研,而不是去冒险直面危险。”
“我没敢旁听太久,只听到这么多。”顾晏说着,帮周明珠拿过置物架上面的种子袋子。
顾晏摩挲着军装袖口的铜扣,目光没有离开周明珠的神情:“副师长跟我说了,徐远山那边等你回去,问询之后,没有任何问题的话,他那边会督促他们把我们的结婚申请报告尽快批了。”
周明珠微微蹙眉,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最终只挤出一句:“可你父亲那边不是不同意吗?”
顾晏突然上前一步,作战靴的橡胶底在地上碾出半圈清晰的纹路。
他握住周明珠的手时,掌心的枪茧刮过她指间的薄茧:“我会让他同意的。”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说一个秘密:“他本身和我就很久没联系了。”
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他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现在忽然管我的事情,应该是怕你这边真的有问题,会影响他的仕途!\"
“但是,他之前一直都不管我的事。不知道这次怎么会对我的事情这么上心!”顾晏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陆海川可能从中做了什么!
不然他老爹那种眼里几乎没他这个人的性子,怎么可能忽然对他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