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卫国当然不是真的想要给姜宁宁跪下,顶多是做做样子。
像电影慢动作,膝盖一点点往下滑。
“爸,求你了……”
可是嚎了大半天,眼看膝盖快要接触到地面,谁知道姜宁宁那个死丫头居然无动于衷。
霍卫国简直气的大脑充血,他一个长辈真给她跪下,也不怕折寿?
还有第六大队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如此安静,继续谴责姜宁宁啊?
再继续滑下去真要跪在地上了,霍卫国眸光里快速闪过几分毒怨,再也忍不住,抬起头。
旋即便是一怔。
姜宁宁特么比自己演的更逼真——
睁圆的杏眸无比惊恐,小脸煞白得没有丝毫血色,一副吓得快要晕倒的模样。
仿佛眼前的人是恶鬼,是梦魇,是一切恐惧的源泉。
但为了保护女儿,她被迫坚强,一手用力把孩子按在身后,脊背如同绷到极致的琴弦。
姜宁宁是不孝顺想要看他下跪吗?不,分明是被他吓到失去动作。
这姑娘以前在霍家究竟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才会变成如此战战兢兢?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姜宁宁两条腿因为害怕止不住轻轻打颤,她身后小团子同样眼眶含泪,咬紧下唇,愤怒地握紧小拳头。
母女俩如同风中漂浮的浮萍,脆弱、且绝望。
世人都有怜悯弱小的心理,一时间谴责与怀疑的目光落在霍卫国身上。
“……”
霍卫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咬牙,“咚”一下跪下去。
然而没等他飙演技——
一个小炮仗突然冲出来跳到他身上,挥起小拳头砸在他身上:“坏蛋,不要欺负我妈妈,我跟你拼了。”
是满满!
满满跟着爸爸从公社回来,买了好多东西打算给妈妈和妹妹吃,就看见恶爷爷在恐吓妈妈。
刹那间心跳几乎快要停止跳动。
恶爷爷已经杀死了一个妈妈,为什么又来逼死另一个妈妈!
是不是要逼死他和妹妹才罢休?
想要欺负妈妈和妹妹,除非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小团子又是打又是咬耳朵,像是一头发了狂的小狼崽,发了狠般要从霍卫国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啊啊啊小王八羔子,疼死我了,滚开!”耳朵流下血来,霍卫国伪善的面具彻底裂开,大力甩开小团子。
满满身体飞出去,狠狠砸在地面上。
他似乎感受不到痛苦,重新爬起来,咬紧牙关挥舞小拳头继续扑上去。
才扑到一半,就被拉进怀中。
满满抬起发红的眼睛,然后落进来妈妈温热的眼泪,身体蓦然顿在原地。
“妈妈,别哭——”
他手足无措地伸手去给姜宁宁擦眼泪,小手擦掉又滚落下来,砸在他心尖上寸寸的疼。
“我不疼,你别难过了,真的,一点儿都不疼……”
说到最后哽咽住了,满满突然觉得身体其实也好疼好疼,眼泪也止不住砸落下来。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在这短短的一分半钟里,所有人都被满满刚才突然的动作给震住了。
霍卫国伸手摸到耳朵上一把血,愤怒与暴虐彻底冲毁理智,他抽出腰间的皮带,朝着母子二人狠狠抽去。
啪!
破空声骤然响起,打在皮肉上发出剧烈声响。
一道墨绿色的高大肉墙挡在母子跟前。
从耳后到脖颈处留下一道红青色印记,边缘泛起细小的血珠,片刻后迅速肿胀起来,足见霍卫国力道之大。
这一鞭子如果打在肤白肉嫩的妻儿身上……
那一瞬间,霍东临心脏骤缩,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黑眸倏地变红,戾气汹涌。
抬手箍住皮带另一端,三两下便轻松抢了过来。
嗓音也浸了一层霜雪:“大队长,麻烦你上派出所报警,有人寻衅滋事。”
霍团长这是大义灭亲啊?不过,的确是霍卫国太过分了。
罗大队长义愤填膺地跑了出去。
一听这话,霍卫国脸色大变:“黑蛋,爸就是一时糊涂,这事能不能不要报警?”
要是有了案底,丢脸不说,服装厂主任的工作也会丢了。
他低声下气地求情道:“咱们毕竟是一家人,自己家的事情关起门来解决,就别闹到公安局去了吧?”
满满伸手拉了拉妈妈的衣服,委屈且虚弱地喊了声:“妈妈,我好疼呀。”
没错,他就是害怕黑蛋同志会心软。
却把姜宁宁吓得够呛,抱起他往外走,“奶奶,卫生所在哪里,快带我们去。”
小孩子骨头脆,捧着摔着都有可能骨折,何况是被狠狠摔倒地上。
蔡金花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回想起那一幕,也禁不住感到阵阵后怕。
她冲进门来的老二使了个眼色,才抱起夏夏追上前去。
正好驴车停在门口,乡亲们帮忙卸下砖头。
李老头二话不说,挥起鞭子抽在驴屁股上,载着他们直奔卫生所。
正好与无比狼狈的林知青擦肩而过。
灰尘扑了她一脸。
待她看清驴车上其中一个小孩子的脸,面庞登时更黑沉了。
中午上公社,她碰到一个无比心动的军人。就是刚刚那个小王八羔子坏了自己好事,让她当众丢脸不说,还被迫徒步走回来。
林知青随手抓了个人:“老乡,发生什么事了?”
-
另一边。
当事人全部都走了,霍卫国心下松了一口气,自以为更好拿捏住大儿子,继续游说他:“刚才都是小崽……满满突然冲上来咬我,才气冲了头,我真不是故意的。”
“黑蛋,你小时候爸从来没有动过手吧?也没有责骂过你们一句吧?爸的人品你还不清楚吗?这次真是意外。”
“刚才爸都跟姜宁宁跪下了,是真心实意要为你妈的错误道歉,希望能解除两家的误会。”
霍卫国说得口干舌燥,偏偏大儿子一句话都没有。
他心里顿时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抬头,见大儿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眼睛深黑得就像无底洞,那眼神像是要将他整个扒皮拆骨。
霍卫国心头一紧,如同有寒气蹿上脊背,猛地感受到了恐惧。
“爸,这些话你留到派出所再说。”霍东临非但不留情面,反而把他推至绝路上。
断绝关系他不要,只好送他吃牢饭了。
霍卫国眼中迸发出一股恨意,面容微微扭曲,“黑蛋,我可是你亲爸啊。要是没有我,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吗?”
“你敢送老子去警局,我就告到军区,说你不孝!”
军人的名声对工作仕途非常重要,霍卫国无比自信,被指责威胁的大儿子肯定要服软。
追逐名利,是他们男人的天性。
为此不惜牺牲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