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见老周挂了电话后脸色阴沉，心中不禁一紧，连忙追问道：“师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刚才提到的三十年前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还跟德国总部扯上关系了呢？”
老周皱起眉头，似乎有些头痛，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缓缓地向车间角落的旧沙发走去，边走边说：“你先别急，坐下来慢慢听我说。这事儿说来话长啊。”
走到沙发前，老周坐了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已经被磨得发亮的烟盒。他打开烟盒，抖出一根烟，但犹豫了一下，又把烟塞了回去，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你爸爸还在世的时候，咱们厂和德国的克虏伯机械有过合作吧？”
“我当然知道啊，厂里的荣誉墙上还有当年的合影呢。”汉斯连忙回答道，同时也挨着老周坐了下来，“我爸以前总跟我说，当年多亏了德国专家的指导，咱们厂才能制造出第一台自主冲压机。”
老周听了，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那只是表面上的说法而已。其实，当年合作的核心技术，是你爸爸带领着团队辛苦研发出来的。当是，在签订协议的时候，却出了点意外。”
汉斯心里咯噔一下：\"啥岔子？难道技术被他们偷了？\"
\"倒不是偷。\" 老周指尖在膝盖上敲着，\"当时有个叫鲁道夫的德国工程师，跟你爸关系特别铁，俩人一起住了半年厂宿舍，图纸都是对着啃的。后来鲁道夫突然回国，临走前跟你爸签了份补充协议，说允许他们用咱们的基础模型，但核心算法得保密。\"
汉斯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完全被老周说的话给搞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总部怎么会突然有人提起这件事呢？而且还特意打国际长途过来？”
老周一脸凝重地回答道：“电话里是个女的，她自称是鲁道夫的女儿。”
汉斯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鲁道夫的女儿？她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说这些话呢？”
老周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当年那份协议存在问题，说是你爸骗了她爸，现在要重新算这笔账。”
“放狗屁！”汉斯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情绪异常激动，“我爸这辈子最讲信用了，当年跟人合伙做生意，就算吃亏也都是自己扛着，绝对不可能骗人！”
老周见状，连忙伸手拉住汉斯，压低声音说道：“你先别激动，小声点！这事儿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瞎嚷嚷。那女的还说，三天后她会跟代理商一起过来，并且还带来了当年的‘证据’。”
汉斯气的来回踱步：\"带就带！正好当面说清楚！我就不信白纸黑字还能被她改了？\"
\"怕就怕她带的不是协议。\" 老周叹了口气，\"你爸去世前一年，总念叨着要找个旧账本，说里面记着跟鲁道夫的来往明细，可惜到走也没找着。\"
汉斯突然停住脚：\"您是说...... 咱们库房最里面那个锁着的铁柜子？我小时候总看见我爸对着那柜子发呆，还不让我碰。\"
老周眼睛一亮：\"对！就是那个！当年你爸特意让人焊的，钥匙只有他跟我有。后来他走得急，我这脑子也记不清放哪儿了......\"
\"找！现在就找！\" 汉斯转身就往库房跑，\"不管里面有啥，总得弄明白三十年前到底咋回事！\"
库房最里面果然立着个锈迹斑斑的铁柜子，柜门上还贴着张褪色的 \"闲人免进\"。汉斯找来撬棍刚要动手，老周赶紧拦住：\"别瞎来，这柜子是防爆的，硬撬会弄坏里面的东西。我记得钥匙串上有个铜疙瘩，上面刻着个 ' 周' 字，回头我翻箱倒柜找找。\"
正说着，小赵气喘吁吁跑进来：\"汉斯哥，周师傅，德国代理商的车刚下高速，皮埃尔说想先去看看咱们的研发室。\"
汉斯看了眼铁柜子：\"研发室就研发室，让他们见识见识真家伙。师傅，您先回去找钥匙，这里我盯着。\"
老周点点头：\"你小心点，别跟他们提鲁道夫的事，我找着东西就过来。\"
研发室里，皮埃尔正拿着个零件样品翻来覆去地看，身后跟着个金发女人，三十多岁，穿一身干练的西装，眼神跟扫描仪似的扫过每个设备。
\"汉斯先生，这位是总部派来的技术顾问，伊莎贝拉女士。\" 皮埃尔介绍道，\"她对你们的智能检测系统很感兴趣。\"
伊莎贝拉伸出手，指尖冰凉：\"久仰大名，汉斯先生。听说你们的核心算法，比三十年前进步了不少？\"
汉斯心里一紧，脸上不动声色：\"技术肯定得往前走，不过老底子还在。伊莎贝拉女士对三十年前的事也感兴趣？\"
\"我父亲当年也参与过类似项目。\" 伊莎贝拉笑了笑，眼神却没温度，\"他总说，有些技术的根，埋得比想象中深。\"
这时皮埃尔指着墙上的专利证书：\"这些都是近五年申请的？看起来很全面。\"
\"还有一部分没挂出来。\" 汉斯领着他们往里面走，\"这边是实时监测系统，能同步把数据传到德国总部的云平台。\"
伊莎贝拉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个不起眼的接口：\"这个数据传输协议，用的是 1995 年的老版本吧？现在早就更新到 5.0 了。\"
汉斯心里咯噔一下 —— 这正是当年鲁道夫帮着设计的接口，这么多年只换过外壳，核心协议一直没动。他强装镇定：\"老协议稳定，客户那边的设备兼容性好。\"
\"是吗？\" 伊莎贝拉拿出手机拍了张照，\"我父亲的笔记里，也有个一模一样的设计，就是不知道...... 功能是不是也一样。\"
汉斯刚要反驳，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老周：\"找到了！你赶紧回来一趟，柜子里的东西...... 你最好自己看。\"
\"抱歉失陪一下。\" 汉斯对皮埃尔点头示意，快步往库房走。一进门就看见老周蹲在地上，面前摊着个泛黄的笔记本，还有一沓书信。
\"这就是那个账本？\" 汉斯拿起笔记本，封面上写着 \"合作日志 1994\"。翻开第一页，是父亲熟悉的字迹，记着原材料采购记录，翻到中间突然出现几页德语，下面附着中文翻译。
\"这是鲁道夫写的？\" 汉斯指着一行字，\"他说 ' 基础模型可以共享，但动态补偿算法必须留给汉斯团队 '？\"
老周点点头，递过一封信：\"这是他临走前给你爸的，你自己读。\"
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开头写着 \"我亲爱的老朋友\"，中间说因为总部施压，不得不签那份补充协议，但私下里把核心算法的后门程序记在了单独的笔记本里，还画了个简易地图，标着 \"藏在冲压机底座\"。
\"冲压机底座？\" 汉斯突然想起什么，\"咱们厂那台初代样机，不是一直摆在荣誉室吗？\"
老周一拍大腿：\"对！就是那台！当年你爸说留着做纪念，谁都不许动！\"
两人刚要往荣誉室跑，小赵又急匆匆赶来：\"不好了！伊莎贝拉说要参观荣誉室，还让技术员带着工具，说想拆开初代样机看看内部构造！\"
汉斯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知道样机在那儿？\"
\"谁知道呢！皮埃尔拦了两句，她根本不听，说这是总部的指示。\" 小赵急得直跺脚，\"现在人已经在荣誉室门口了！\"
汉斯和老周赶到时，伊莎贝拉正指挥两个技术员拆样机外壳，皮埃尔站在一旁皱眉：\"伊莎贝拉，这不合规矩，这是人家的展品......\"
\"只是看看内部结构，不会弄坏的。\" 伊莎贝拉头也不回，\"毕竟，这里面说不定有我父亲的心血呢。\"
汉斯上前一步挡住工具：\"抱歉，这台机器是我们的镇厂之宝，不能拆。\"
伊莎贝拉冷笑一声：\"汉斯先生是怕了？怕拆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我怕什么？\" 汉斯挺直腰板，\"倒是你，一上来就拆别人的东西，这就是德国总部的规矩？\"
正僵持着，老周突然开口：\"让她拆。\"
汉斯一愣：\"师父？\"
老周给了他个眼神：\"拆吧，正好让大家看看，三十年前的合作到底是啥样。\"
技术员拧开最后一颗螺丝，伊莎贝拉立刻凑过去，眼睛盯着底座的位置。突然她眼睛一亮，伸手从里面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盒。
\"找到了。\" 她举起金属盒对着光看，\"我就知道，我父亲不会骗人。\"
汉斯心里一沉 —— 那正是信里说的藏后门程序的盒子。
伊莎贝拉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有个笔记本，还有一张软盘。她翻到某一页，突然笑了：\"你们看，这上面写着 ' 动态补偿算法归鲁道夫所有 '，下面还有你父亲的签名！\"
皮埃尔接过笔记本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汉斯先生，这......\"
\"这签名是假的！\" 老周突然开口，\"1994 年你父亲右手骨折，用的是左手签字，这笔迹不对！\"
伊莎贝拉脸色一变：\"你胡说！\"
\"我没胡说。\" 老周从账本里抽出张收据，\"这是当年你父亲住院时签的收据，你自己对比。\"
众人凑过去一看，两张字迹果然天差地别。伊莎贝拉的脸瞬间白了，捏着笔记本的手微微发抖。
汉斯突然想起什么：\"那软盘里的程序，敢不敢现在运行一下？\"
伊莎贝拉眼神闪烁：\"这......\"
\"不敢了？\" 汉斯步步紧逼，\"我猜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算法，是你父亲留的证据，证明有人篡改了协议，对不对？\"
皮埃尔突然开口：\"伊莎贝拉，把软盘给我。我们总部有老式电脑，现在就去验证。\"
伊莎贝拉咬着嘴唇没说话，手里的软盘却攥得更紧了。
这时老周叹了口气：\"其实你父亲当年临走前，跟你爸喝了一晚上酒。他说总部有人想抢算法，让他做假证，他宁肯辞职也不干。\"
\"你怎么知道？\" 伊莎贝拉猛地抬头。
\"因为我当时就在门外。\" 老周指了指账本最后一页，\"你爸记着那天的酒钱，还写了句 ' 鲁道夫是条汉子 '。\"
伊莎贝拉看着那行字，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爸回国后就被开除了，一辈子郁郁寡欢。他总说没保护好朋友，没保住技术......\"
汉斯递过纸巾：\"我爸也总念叨他，说等公司做大了，就去德国找他。\"
皮埃尔拍了拍伊莎贝拉的肩膀：\"如果真有篡改协议的事，总部一定会查清楚。但现在看来，汉斯他们的技术确实过硬，合作的事......\"
\"合作我同意。\" 伊莎贝拉抹了把眼泪，\"而且我想把我爸的笔记捐给你们，里面有很多他后来的改进想法，说不定能用上。\"
汉斯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老周却突然皱起眉：\"不对啊，那女的打电话时，明明说要找咱们麻烦，怎么突然变卦了？\"
话音刚落，伊莎贝拉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脸色骤变：\"什么？我叔叔被抓了？他承认篡改协议了？\"
挂了电话，她苦笑着说：\"我叔叔就是当年逼我爸做假证的人，现在在总部管技术部，刚才被廉政部门带走了。\"
汉斯和老周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皮埃尔哈哈大笑：\"看来今天真是双喜临门！走，咱们去签约，顺便尝尝中国的好酒！\"
众人刚走到门口，老周突然停下脚步：\"等会儿，那台样机还没装回去呢！\"
汉斯笑着捶了他一下：\"师傅，您就别操心了，让年轻人弄。走，喝酒去！\"
夕阳透过车间的窗户，照在那台初代样机上，仿佛还能看见三十年前两个工程师对着图纸争论的身影。汉斯知道，不管过去有多少谜团，只要守住技术，守住良心，就不怕任何风浪。只是他没注意，老周悄悄把那个金属盒揣进了口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