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程出狱,回到玉兰院。
每日里便是吃了睡睡了吃。
姚韵儿觉得他这些日子受了那么多苦,也愿意惯着他一些,便随他去了,没有多说什么。
每日里,她早上起来熬些肉粥,宋锦程还睡着,并不想早起,她也不喊他起来,任由他好好休息。
她从前也是坐过牢的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子,她心疼自己的儿子,给他时间适应,也不愿他因为这一件事情,便从此失了斗志。
只是偶尔逮着机会的时候,也说上两句对未来的计划。
从前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往后如何。
宋锦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姚韵儿每次讲,他不应话,也没什么表情。
更没有像从前一样,一句不合便跟姚韵儿吵起来,在姚韵儿眼里,这已经很好,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每日宋锦程大约五十才起,这个时候姚韵儿已经做好了午饭。
自从宋锦程回来,姚韵儿日日都会买一些肉,虽然不多,但菜里也都有肉香。
她厨艺不算得太好,只是比起在牢狱中的食物,已经算难能可贵。
宋锦程不说好吃,也不说不好吃,就像完成一件任务一样,吃完又回了房。
他房间里没有床,原本有的那些东西都被吴家一家人拿走了。
从前姚韵儿只觉得吴家人实在可恨,这会子想起来,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当初吴桃跟着宋锦程,是吴桃自己愿意的,也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最后居然连宋锦程房中的床柜子都搬走,一点情面都不讲。
拿了她屋里的东西也就罢了,好歹也给宋锦程留上一些。
想到这些,姚韵儿牙痒痒。
所幸,后来,她听说了吴家一家人都过得不好,才稍微消气。
听人说,吴家一家,从玉兰院抢了东西之后,便给自家儿子说了一门亲事。
吴家儿子看着家里的这些东西,都比别人家的好,被人吹捧了几句,便真觉得自己是富人,跟那些街坊邻居不一样了,也不愿意去地里做农活,说要去做生意。
做生意,钱没赚到,染上了赌瘾。
不到一年的时间,不仅把家里赔得干干净净,原本撑门面的这些物件家具都被人抬走了。
变成了家徒四壁,比从前还穷。
吴家儿子也因为打伤人,入了狱。
新娶的媳妇看到这个状况,当场便叫来里正要和离,两家拉扯了一两个月,终于和离掉了。
吴家老两口为了把自家儿子捞出来,跟儿媳妇家谈了条件,用二十两银子买断,让孩子跟着女方。
从此女方和孩子跟吴家没有任何关系,女方父母带着女儿和孩子离开了京城,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吴家两口子拿着这么点银子,自然救不出儿子,便想着从女儿那里捞钱。
当初吴桃离开宋锦程之后,嫁给了一个比她长二十岁的屠夫。
原本她是可以好生找个人嫁的,但是当初吴桃跟着宋锦程的时候,吴桃的娘,不知道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防止宋家不买账,到处宣扬。
说自己的女儿已经是宋家的少夫人,如此坏了吴桃的名声。
那时候宋明简和姚韵儿的事情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谁不知道那点破事。
更鄙视吴家和吴桃。
导致后头,吴桃从玉兰院出来之后,没有人敢娶。
那屠夫年纪大不说,长得还丑,脾气很沉闷。
他愿意娶,他给的彩礼比其他人还多了二两银子。吴家便同意了。
吴桃嫁到他家,那屠夫虽然性子沉闷,对她还算不错,三年生了两个孩子。
只是后来屠夫意外去世了,吴桃成了寡妇。
丈夫没了,婆家也没有亏待她,对她两个孩子更是好。
吴桃的日子,论好比不上那些好的,但论不好,比起那些不好的,已经好了太多。
这个时候,吴家两口子来要银子,出事的又是自己的哥哥,吴桃不得不帮。
屠夫死之前,留下一些银子,公婆都让吴桃拿着了,约莫有五十两银子,公婆让她保管着。
这个钱,吴家夫妇并不知道,但是这回子,却非要她拿出银子来,有多少拿多少。
吴家老两口开口便是要一百两,吴桃哪有那么多,爹娘却逼的急,她一时口快,便把自己只有五十两的事说了。
吴家两口子两眼放光,当即要她把那五十两拿出来救自家哥哥。
吴桃没办法,心不甘情不愿,却只能把银子交了出去。
吴家两口子拿着这个银子,去找了被打之人,希望对方不要再追究,但对方却不同意,非要官府治罪不可。
不仅不同意,且把他们送过去的十两银子收下了,没有要退的意思。说是用药的钱,是吴家应该赔的。
吴家两口子没办法,只能认栽。
拿着剩下的银子去打点。
但这么点银子,在官府面前简直杯水车薪。
而且他们不认识任何人,身上的钱很快就被那些打着坏主意的衙役给骗走了。
等吴家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回到家徒四壁的屋子,两人抱头痛哭。一夜白头。
而另外一边的吴桃,儿子因为贪玩,从山坡上滚下来,昏迷不醒,需要用到大药救命。
公公婆婆正好去了临县,有事不在家。吴桃拿不出银子,耽误了救命,等公公婆婆回来,孩子已经没了。
公公婆婆自是知道她有钱的,发生了这种事,问清楚了原委,婆婆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等操持完小孙子的丧事,便叫来里正,要把她休了。
五十两的银子也没有再跟她计较,只让她回娘家去,以后不要再来往。
吴桃痛哭流涕,后悔万分,请求公公婆婆原谅。
街坊邻居知道事情原委的,都对吴桃指指点点。
“再如何都好,也要留一些银子,以防万一,自己还有孩子呢,怎么就全部给出去了,涉赌的人,那就是无底洞。”
“对啊,娘家有难,帮衬些娘家是应该,不过也要看什么事。”
“好歹跟公公婆婆商量一二,也有个准备,不至于要了孩子的命。”
大家都在说吴桃拎不清,有这般结果,实属活该。
整村的人没有人同情她。
发生了这种事,公公婆婆是铁了心,不能再留她了。
任凭吴桃怎么求都不为所动。
吴桃没办法,只能灰溜溜的回了娘家。
看着吴桃这般回来,吴家人就要去理论,但是被吴桃拉住了。
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理亏,而且好好的儿子还没了,哪里还有脸去问对方要说法。
在吴桃的劝阻下,二人到底没有再去。
吴家儿子被叛了五年牢狱,吴家哭天抢地,却也没有任何用处。
只能接受,等着五年后儿子出狱,一切再做打算。
因为吴家儿子这个事情,吴家几乎要揭不开锅。
吴家两口子便把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
虽说吴桃年纪大了,但若出嫁,还能凑些银子出来。
吴家发动大家给女儿说亲事,只是,周围的人都知道,吴桃因为无底线的接近娘家,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吴家家徒四壁,儿子还在牢里,没有一个人敢上门说和亲事。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街头巷尾的妇人都在说。
姚韵儿都不用打听,便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心中大骂:恶人自有恶人磨,也算是遭了报应。
穷人乍富,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当时他们来拆家的时候,她便对着这些人咒过,现在倒是一一都应验了。
想到这些,姚韵儿解气了几分。
宋锦程的屋子里虽然没有床,但姚韵儿给他置办了舒服的被褥。
虽然底下只垫了一块木板,中间还有厚厚的一层稻草,上面才盖的棉被,但比起牢狱中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宋锦程在玉兰院,如此一呆就是半年。
半年过后,姚韵儿还是有些急了。
宋锦程如此一两日可以,三五日可以,三五月也行,但是大半年都过去了,依旧如此,她实在是坐不住。
她现在是可以顾着宋锦程,但以后呢,以后怎么办。
她希望宋锦程出去寻个活计,无论做什么都好,手上有个活计,未来便会有希望。
再不济,在家里能学会洗衣做饭也是好的,起码能自己照顾自己,要不然以后可怎么活。
姚韵儿越想心中越焦虑。
再一次午饭时,姚韵儿跟宋锦程提起了这件事。
说外头有招誊写文书的活计,让宋锦程去瞧瞧。
钱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是一份正经活计。
宋锦程看了一眼姚韵儿。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吃完饭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看他这个态度,姚韵儿更是担忧。
每次吃饭都忍不住说上两句。
宋锦程终于开始烦了,明说了自己不想去。
姚韵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但也没有任何办法。
为了宋锦程的将来,又不得不提。二人之间的矛盾,又开始显露出来。
姚韵儿憋屈极了,她只是想为了宋锦程好,但是现在,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此又过了半年,在姚韵儿焦虑更深的时候,事情迎来了一丝转机。
姚韵儿生病了,饭菜没人做。
宋锦程起来之后没见着饭菜,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回了房。
晚上从房间出来,灶台依旧是冷的,他有些坐不住了,翻箱倒柜的去找银子。
原本姚韵儿看到他进屋,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以为他关心自己,但一看他来找银子,心又凉下来。
有了宋明简的前车之鉴,姚韵儿藏的银子,怎么会这样容易让宋锦程发现。
宋锦程找了半天没找到,终于开了口问,
“可还有银子?”
姚韵儿摇摇头:“你知道我本身并没有来路,赚了些银子,都想着给你买肉买菜吃,哪里有银子结余。
“我这病没有药,怕是好不了了。若好不了,你以后便只能靠自己。趁着我现在还在,你好歹把做饭学会了,万一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起码也不会饿着自己。
“厨房里边有米有面,你可以自己学着做……”
姚韵儿苦口婆心的劝了一道,话都还没说完,宋锦程的肚子便咕咕叫起来,姚韵儿愈发卖力的劝说,宋锦程终于也是同意了。
姚韵儿见他点头,喜不自胜,挣扎着起来,要去教他。
宋锦程看她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眼神发暗。
姚韵儿一步一步指挥着,过程很艰难,但宋锦程到底还是把面做出来了。
姚韵儿兴奋的鼓励宋锦程,很是激动的神情,却不知,宋锦程心里更恨她。
经过了这件事,姚韵儿开始有意无意的中午不回来。宋锦程做过几次,后面会了,姚韵儿没回来的时候,也知道自己给自己做吃的。
过了些日子,也开始出门了。
对此,姚韵儿喜出望外。
她偷偷的给人塞银子,让人雇请宋锦程做活计,最后她出工钱。
如此几次之后,宋锦程会去做一些散活。
姚韵儿见着一切走上正轨,睡觉都香了,觉得一切都有了盼头。
就在姚韵儿以为日子会渐渐好起来的时候,宋锦程把吴桃带了回来。
姚韵儿明白,吴桃不是一个好的儿媳妇,也不适合宋锦程,而且吴家人不是什么善茬。
私下里偷偷告诉宋锦程,等攒些银子给他娶一个好的女子,不要和吴桃拉拉扯扯。
但宋锦程并不听她的,把吴桃留在了玉兰院。
姚韵儿没办法,只能同意。
此时,她还不知道,这是她又一次噩梦的开始。
宋锦程虽然出去做工,但从来没有银子给姚韵儿。
因为他做工不上心,也不卖力,吃不得苦,惯会偷奸耍滑,做工的地方用了一次,便没有第二次。
慢慢的,宋锦程也不出门了,每天待在玉兰院,跟吴桃厮混。
姚韵儿有气发不出。
她想着,便让吴桃做些活计,他们总要生活,如此也能有所进项,吴桃也应了下来。
吴桃的态度这么好,让姚韵儿觉得她虽嫁过人生了几个孩子,但性子有所改变,他们两个在一起,或许也很好。
虽然吴桃也挣不了几个钱,但是有这个动作,就很好了。
日子,总要慢慢过的。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吴桃有了身孕,什么都不能做,还要吃好的。
所有的压力都在姚韵儿一人身上,姚韵儿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一次次的,她拥有希望又被摧毁。
姚韵儿终于体会到,她的一生,就是一个无望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