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在靴底凝成湿意,第七日清晨,我们终于望见了青云门的飞檐。
阿桃的灰兔突然从她怀里窜出来,蹦到我脚边,鼻尖急促翕动。
我弯腰抱起它时,后颈紫斑微微发烫——混沌灵识像被风吹开的纱帘,隐约能触到前方山巅的灵气波动。
苏璃走在最前,剑穗上的银铃随着脚步轻响,她回头看我一眼,目光扫过我怀里的兔子,眉峰微挑。
\"顾公子,前面就是青云门的接引台了。\"刘叔扯了扯我衣袖,他腰间别着的砍柴刀在雾中泛着冷光。
话音未落,青衫弟子已从石阶上快步下来。
他腰间玉牌刻着\"明\"字,眼尾微挑,扫过我们一行十余人时,指尖轻轻搭在剑柄上:\"在下李明,青云门外门执事。
诸位到此所为何事?\"
我往前一步,后颈紫斑又烫了些。
灰兔在我怀里缩成球,耳朵却竖得笔直。\"我们是来见清玄子掌门的,事关幽冥宗。\"
李明的瞳孔骤缩,手从剑柄移开,垂在身侧时微微发抖。
他迅速低头行礼:\"请随我来。\"转身时,我看见他后颈有一道淡红抓痕,像被什么尖牙利齿挠过的。
穿过三重朱门,影壁上\"斩邪\"二字被晨雾浸得发暗。
李明引我们进了议事殿,檀香混着松脂味扑面而来。
正座上,清玄子真人的白眉几乎要拧成结,他盯着我后颈的紫斑看了片刻,才开口:\"顾小友,你说幽冥宗要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
我喉咙发紧,指甲掐进掌心——这些话我在山路上反复演练过七遍,但真要从嘴里吐出来,仍像吞了块烧红的炭。\"半月前,我在幽冥宗分舵见过一幅壁画。
九块光明石残块嵌在暗河底,对应九道金光,他们要引动地脉里的神物。
刘叔的村子、我们遇到的散修,都被他们逼问过残块下落。\"
刘叔突然咳嗽起来,阿桃赶紧给他拍背。
灰兔从我怀里挣出,蹦到刘叔脚边,用脑袋蹭他裤管。
清玄子的目光跟着兔子移动,忽然眯起眼:\"这兔子...可是千年前暗河村的守护兽?\"
刘叔猛地抬头,砍柴刀\"当啷\"掉在地上:\"您...您怎么知道?\"
\"暗河村的记载在我青云门古籍阁里。\"清玄子指尖在案上叩出急雨,\"当年九道金光坠入暗河,村民说那是神物降世,却不知是引祸。
幽冥宗要开的,怕是...域外邪修的通道。\"
苏璃突然按剑,剑鞘撞在柱上发出闷响:\"所以他们需要光明石残块做引?\"
\"不错。\"清玄子站起身,道袍带起一阵风,\"此事需得长老会共商。
顾小友,先去客房歇息。\"
李明引我们到偏院时,日头已斜。
客房窗纸泛着旧黄,苏璃在窗前摩挲剑柄,剑穗上的银铃被她转得嗡嗡响;韩枫蹲在门槛边擦玄铁剑,剑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阿桃抱着灰兔坐在炕沿,兔子忽然竖起耳朵,朝着窗外竹丛\"吱\"地叫了一声。
\"有问题。\"苏璃的声音像淬了冰,她已经握住了剑柄。
我后颈紫斑突然发烫,混沌灵识不受控地涌出来。
太阳穴突突跳,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清晰——竹丛后有三道影子,其中一道带着腐肉味,是幽冥宗的尸毒;东边屋顶上,有个人影举着望远镜似的法器,正往我们窗内窥探;更远处,议事殿方向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
\"韩枫,守好阿桃和刘叔。\"我扶着桌子站起来,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砖上,\"苏璃,跟我去竹丛。\"
竹枝在脚下发出脆响。
我刚绕过影壁,一道黑芒就从左侧袭来。
苏璃的剑比我更快,\"当\"地一声架开那柄淬毒短刃。
借着月光,我看见偷袭者脸上爬满青斑,正是幽冥宗的\"尸人\"。
\"退!\"苏璃低喝,她的剑划出半圆,尸人的手臂应声而落。
但更多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我数了数,至少有七道——不,八道,其中一道气息比其他更隐晦,藏在厨房方向。
\"顾尘!\"苏璃的剑突然顿住,她望着我身后,瞳孔收缩成针尖。
我转身,看见那个举着法器的人影正站在屋檐上,月光照亮他腰间的玉牌——是李明。
他冲我笑了笑,指尖掐了个诀,法器上闪过一道红光。
太阳穴的刺痛达到顶峰,我眼前一黑,栽倒在苏璃脚边前,最后听见的是阿桃的尖叫,和灰兔撕心裂肺的\"吱——\"。
等我醒来时,天已大亮。
苏璃守在床边,她的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伤痕。\"李明是幽冥宗的细作。\"她递给我一杯温水,\"昨晚长老会提前召开,清玄子真人发现古籍阁的《域外志》被偷了。\"
\"暗河村的守护兽?\"我摸了摸后颈,紫斑淡了些,但精神力像被抽干的井。
苏璃点头:\"灰兔用妖力护着阿桃,现在在调息。
清玄子真人说,长老会同意联合我们。\"她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下来,\"更要紧的是...幽冥宗背后有位大乘期修士。\"
我握紧杯子,瓷片扎进掌心都没察觉。\"大乘期...\"
\"清玄子真人说,千年前域外邪修入侵,领头的就是大乘期。\"苏璃的手指扣住剑柄,\"他们当年被封印,现在要借光明石残块破封。\"
窗外传来敲钟的声音,清越的钟声里混着弟子们跑动的脚步声。
我掀开被子下床,后颈紫斑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痛,是灼烧般的警觉。
\"顾尘。\"苏璃按住我的肩,\"清玄子真人说,三日后月圆,是光明石残块最活跃的时候。\"
我望着窗外飘起的云,它们正缓缓遮住太阳。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窗户,吹得案上的纸页哗哗作响。
那些纸页上,是我连夜画的青云门地形图,和标注的幽冥宗可能的进攻路线。
决战的日子,正像春汛的河水,无声漫过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