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是被一阵刺痛惊醒的。
后颈麻得像被火燎过,手指还死死攥着半块虎符,青铜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她睫毛颤了颤,入目是白璃被扯得乱七八糟的绣裙——月白色的裙裾缠在廊柱上,金丝绣的并蒂莲被扯断了半朵,哑女正咬着牙拽那布料,发间银簪都歪到了耳后。
\"清欢!\"司墨的声音带着点发哑的破音。
她偏头,看见他玄铁刀横在胸前,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左边衣袖被扯出条血口,露出的手臂上全是青紫色的勒痕,显然方才为了拽住她,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而那团黑珠还悬在云无咎掌心。
珠子表面的细纹比之前更深了,像条狰狞的蜈蚣爬在乌木般的表面。
沈清欢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害怕,是一种近乎灼烧的清醒。
她能感觉到那吸力还在,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攥着她的脚踝、手腕,要把她往珠子里拽。
白璃的绣裙被扯得簌簌响,孙勇士的牛皮靴在青石板上磨出两道深痕,连司墨的玄铁刀都在微微发颤,刀刃朝着黑珠方向倾斜。
\"珠子的纹路在动。\"沈清欢突然开口。
她松开虎符,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方才被震晕前的片段在脑海里闪回:虎符裂开时,黑珠表面的细纹是跟着震的。
此刻再看,那些纹路正随着珠子的轻颤泛出幽蓝的光,每闪一次,她的腰就更酸一分,像是被人用绳子往珠子方向猛拽了一把。
云无咎的笑声混着珠子的嗡鸣传来:\"沈姑娘醒了?
正好,省得我多费手脚。\"他的指尖渗出血珠,显然为了控制珠子已经拼尽全力,但眼底的疯狂却更盛,\"这珠子是极北寒潭里捞的玄铁髓,连元婴修士都能吸成干尸......\"
\"所以它怕震。\"沈清欢打断他。
她盯着珠子表面的蓝光,突然想起从前在乐坊抄的《古乐志》——里面记载过\"玄铁髓遇震则裂\"的说法。
方才虎符碎裂时的震动让珠子出现细纹,而珠子每次闪烁蓝光,震动频率就高一分,这不正是破绽?
司墨的刀背在她手背上轻轻碰了碰:\"你想怎么做?\"
\"分散他的注意力。\"沈清欢迅速扫过众人。
王侍卫的剑还插在廊柱上,剑穗被吸得笔直;秦侍卫的袖中藏着老道士给的透骨钉,此刻正攥得指节发白;孙勇士的腰间别着两柄短斧,斧刃在吸力下泛着冷光。
她喉头动了动,\"司墨、王侍卫、孙勇士,你们从东南西三个方向攻他。
云无咎要分心控制珠子,必然顾此失彼。\"
\"那你呢?\"司墨的声音沉下来,玄铁刀在掌心转了个花,\"你要做什么?\"
沈清欢没说话。
她转身从白璃怀里摸出个檀木匣子——方才混乱中,白璃竟还护着她的天音琵琶。
打开匣子的瞬间,十三根冰弦嗡鸣着震颤,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战意。
白璃突然拽她的衣袖。哑女的手指在自己掌心快速划着:\"危险。\"
\"我知道。\"沈清欢反手握住她的手,摸到她掌心的血痕——定是方才被绣线勒的。
她扯下自己的发带,给白璃缠住伤口,\"你和秦侍卫用绣品和透骨钉干扰珠子。
那珠子的吸力是从中心往外散的,你们专打它周围的气团。\"
白璃用力点头,从怀里掏出个金丝绣的帕子——正是前日她熬夜绣的\"破妄纹\"。
秦侍卫也摸出透骨钉,指尖在钉尾的红绳上一绕,做好了随时发射的准备。
\"动手!\"
司墨的玄铁刀率先划破空气。
他这一刀没朝云无咎去,而是砍向云无咎脚边的青石板。\"当\"的一声,碎石飞溅,其中一块正砸在云无咎持珠的手腕上。
云无咎吃痛,黑珠的吸力顿了顿——就这刹那,王侍卫的剑从东边刺来,剑穗上的珊瑚珠\"啪\"地崩裂,珠粉撒了云无咎一头;孙勇士的短斧从西边旋出,带起一阵风,正好吹乱了云无咎额前的碎发。
\"雕虫小技!\"云无咎咬牙,另一只手快速结印。
黑珠的蓝光突然大盛,沈清欢的裙摆被吸得贴在腿上,连琵琶都差点脱手。
但她早有准备,指尖猛地划过冰弦——
\"铮——\"
第一声琴音像根银针刺破了混沌。
音波在空气中凝成半透明的丝线,随着第二声、第三声的拨弄,丝线越缠越粗,最终织成碗口粗的音链,\"咔\"地缠上了黑珠!
珠子的吸力骤减。
白璃的绣裙\"唰\"地垂落,孙勇士的靴子终于离开了青石板;司墨的玄铁刀\"当啷\"落地,他踉跄两步,却在落地瞬间又抄起刀,朝着云无咎冲去。
\"好!\"王侍卫大喝一声,剑穗上剩下的珊瑚珠全崩了出去,颗颗打在云无咎身上。
秦侍卫的透骨钉紧跟着射出,钉尾的红绳在风里晃成一片红雾,专挑黑珠周围的气团打——果然,每颗透骨钉扎进气团,珠子的蓝光就暗一分。
沈清欢的额头沁出冷汗。
她能感觉到音链在消耗自己的气血——这是天音琵琶的代价,每次用强音锁物,都要折三个月的月信。
但此刻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咬着唇继续拨弦,音链上的纹路越来越清晰,像条银色的巨蟒,正死死绞住黑珠。
云无咎的脸彻底白了。
他终于慌了,手指在珠子上乱按,嘴里念叨着什么晦涩的咒语。
黑珠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的蓝光变成刺目的白,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沈清欢的音链发出\"咔咔\"的声响,她看见最粗的那根音线上裂开道细纹——
\"清欢!\"司墨的刀已经砍到云无咎面前。
玄铁刀带起的风掀起云无咎的衣襟,露出他腰间挂着的半块虎符——和沈清欢手里的那半块正好能拼合!
沈清欢的瞳孔骤缩。
原来云无咎早就在找虎符的另一半,怪不得之前总对她的虎符旁敲侧击!
她手指在琴弦上急扫,音链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将黑珠缠得更紧。
珠子的震动突然变缓,云无咎的咒语卡了壳,司墨的刀已经抵住他的咽喉——
\"砰!\"
黑珠猛地炸开一团黑雾。
沈清欢的音链被震得粉碎,她一口血喷在琵琶上,冰弦\"崩\"地断了一根。
司墨的刀被黑雾掀得偏了寸许,擦着云无咎的脖子划开道血口;王侍卫被黑雾撞得撞在廊柱上,闷哼一声;孙勇士的短斧飞了出去,嵌在院墙上;白璃的绣帕被黑雾卷走,飘到了半空中。
云无咎趁机后退三步,攥着黑珠的手直发抖。
但这次,珠子表面的细纹已经裂成了蛛网,连他的掌心都渗出了血。
他盯着沈清欢,眼神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你以为这样就能赢?
这珠子......\"
\"闭嘴。\"沈清欢抹去嘴角的血。
她盯着重新缠上黑珠的音链——刚才那震虽然断了一根弦,但剩下的音线还在勉强撑着,只是每根线上都多了细密的裂痕,像冬天河面的冰,风一吹就要碎。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音链还能撑多久?
三息?
五息?
云无咎显然也看出了端倪,他突然笑了,血从指缝里滴下来,滴在黑珠上:\"沈清欢,你以为你赢了?
这珠子......\"
\"司墨!\"沈清欢突然大喊。
司墨瞬间明白。
他的玄铁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背重重砸在云无咎持珠的手腕上。\"咔嚓\"一声,云无咎的腕骨碎了,黑珠\"当啷\"掉在地上。
沈清欢拼尽全力拨动最后一根完整的冰弦——
音链如活物般窜出,\"唰\"地缠紧了黑珠。
珠子的吸力彻底消失,众人踉跄着站稳。
司墨冲过去,玄铁刀架在云无咎脖子上;王侍卫捡起自己的剑,剑尖抵住云无咎心口;孙勇士拔下墙上的短斧,站在云无咎身后;秦侍卫的透骨钉仍对准他的咽喉。
但沈清欢没空看这些。
她盯着地上的黑珠。
音链上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从最开始的细线,变成手指宽的裂缝。
她能感觉到琵琶在发烫,冰弦在嗡嗡作响,像是在提醒她——
要撑不住了。
云无咎突然笑出了声。
他的血滴在黑珠上,珠子表面的裂痕里渗出幽蓝的光。
沈清欢看着那裂痕,又看看自己琵琶上断了的弦,喉咙发紧。
她知道,只要音链一断,黑珠的吸力就会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猛。
而此刻,音链上的裂痕已经快蔓延到珠子根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