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麓词心录·拾遗:山水行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光影诗笺
梅雨停后的第七日,煜明在阁楼角落发现祖父的铁皮相簿。封面的\"龙江行摄\"四字已被岁月磨得模糊,翻开时掉出张泛黄的行程单——2014年国庆节与重阳节重叠的那页上,用红笔圈着\"携明儿游三峡\",旁边贴着枚干枯的矢车菊,花瓣间还夹着句残诗:\"峰峦如聚处,诗骨自崚嶒\"。
相簿里第一张照片是延军农场的玉米地。七岁的自己蹲在收割机旁,手里攥着颗金黄的玉米粒,祖父站在田埂上,逆光的剪影里扬起的拐杖指向远方:\"明儿看,这'饱满的勋章'不是土地的诗么?\" 照片背面是祖父的字迹:\"现代化农机与千年农耕文明在此相遇,吾孙眼中的玉米粒,恰是诗心最鲜活的注脚。\"
翻到防火塔的照片时,煜明的指尖忽然停顿。照片里的祖父穿着洗旧的卡其色风衣,双手扶着锈迹斑斑的栏杆,江风将他的白发吹成飘扬的旗,十四岁的自己躲在他身后,只露出半张被风吹红的脸。背景中,黑龙江如墨玉带般蜿蜒,远处的山峦在暮色里起伏,像幅未干的水墨长卷。
第二章 塔上风吟
记忆里的防火塔总在摇晃。十四岁那年的重阳节,祖父执意带他登塔:\"站得高,才能看清'山水间的心灵行歌'。\" 铁梯每步都发出吱呀声,煜明攥着祖父的衣角,闻着老人身上混着樟脑与烟草的味道,忽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词骨如铁\"。
\"听!\"祖父推开塔顶生锈的铁门,狂风立刻卷着江水的腥甜灌进来,\"这风声里有千军万马,是稼轩'金戈铁马'的气势,也是太白'长风破浪'的豪情!\" 他指着远处的峡谷,夕阳正把峰峦染成琥珀色,\"看那'峰峦叠嶂',不是堆砌的辞藻,是天地用亿万年刻下的平仄!\"
煜明扶着栏杆往下看,江水在岩石间奔涌,激起的浪花像碎玉般飞溅。祖父忽然从帆布包掏出便携画本,用炭笔快速勾勒山形:\"记住这'一山连一山'的节奏,写诗如登山,步步皆有新境,却又步步不离主峰。\" 画纸上的线条粗犷有力,峰顶那抹斜阳,竟与祖父眼中的光焰如出一辙。
第三章 峡江诗眼
龙江三峡的晨雾总带着松针的清苦。祖父带他乘木船穿过龙门峡时,船头劈开的水雾里忽然浮现彩虹,老人激动得拍着船帮:\"明儿快看!这'水因山而秀'的妙处,就在彩虹乍现的刹那!\"
船行至金龙峡,两岸峭壁如刀削斧劈,祖父指着岩壁上的褶皱:\"看这'大自然的巨斧',每道纹路都是岁月的诗行。当年徐霞客游江,怕是也被这般'雄奇'震得握不住笔。\" 煜明摸着船舷的木纹,忽然想起祖父书房里的《徐霞客游记》,书页间夹着的枫叶,正是在此处采撷。
金满峡的黄昏来得格外绚烂。祖父支起三脚架,调试老相机的光圈:\"摄影如写诗,要找'诗眼'。\" 他让煜明透过观景器看——落日熔金处,一叶轻舟正从\"青锦缎\"般的江面划过,船尾拖出的涟漪里,碎金与靛蓝交织成流动的韵律。\"按下快门的瞬间,要让心先于镜头抵达。\"祖父的声音混在浪涛里,\"就像写诗时,要让魂先于笔尖游走。\"
第四章 山水课徒
夜宿江边木屋时,祖父在煤油灯下展开《龙江三峡行摄笔记》。泛黄的纸页上,贴满了枫叶、松针、以及江上捡来的鹅卵石,每样标本旁都有批注:\"矢车菊遇霜而艳,如诗心遇挫而坚鹅卵石之圆,乃千万年水击石磨之果,写诗亦需这般打磨\"。
煜明翻到夹着防火塔门票的那页,看见自己当年用铅笔写的歪诗:\"塔高风似刀,割碎云千片\"。祖父用红笔批道:\"'割'字险奇,得李白'燕山雪花大如席'之妙,然需知'割碎'后应有重构——如潮落必有潮起,云散终见月明。\"
后半夜起了雾,祖父披衣带他走到江边。月光穿过薄雾,将江面染成乳白,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宛如祖父常说的\"水墨长卷中的飞白\"。\"看这'晓烟浮远岫',\"祖父轻声说,\"留白处最见真章,就像词里的'意悠悠',余韵要在言外。\"
第五章 行歌永续
2025年的重阳节,煜明带着祖父的老相机站在防火塔下。塔身已翻新,锈迹被银灰色的漆覆盖,但风穿过栏杆的声音,依然像十四岁那年的秋潮。他背着祖父的帆布包,里面装着相簿、画本,还有那支陪伴老人多年的炭笔。
登塔时,手机收到母亲发来的消息:\"你祖父当年说,龙江三峡的每个浪头里都藏着诗,如今你去寻,可找到了?\" 他站在塔顶,展开祖父的《龙江三峡诗稿》,\"峰峦如聚处,诗骨自崚嶒\"的墨迹在阳光下浮动,远处的江水正蜿蜒着流向中俄交界,像条永不干涸的诗河。
镜头对准金满峡时,他忽然看见一叶轻舟驶入取景框。船尾的老人穿着青布长衫,正抬手指向落日——画面重叠间,竟与相簿里祖父的剪影完全重合。煜明按下快门的瞬间,终于明白祖父说的\"诗眼\"究竟为何:那不是简单的景物捕捉,而是用整个生命去凝视,去倾听,去与山水万物共振的刹那。
终章:山水心印
暮色浸染峡谷时,煜明在祖父的画本空白处写下:\"山水有痕,诗心无界。祖父之风,山高水长。\" 放下笔,他摸出相簿里那枚矢车菊,干枯的花瓣忽然在风中轻轻颤动,仿佛要抖落十四年前的秋光。
归途中,路过延军农场的玉米地,现代化收割机正在金色的海洋里穿梭。煜明蹲下身,捡起颗滚落的玉米粒,阳光穿过颗粒饱满的果实,在掌心投下小小的光斑。他忽然想起祖父的话:\"最好的诗,永远在土地里,在风里,在流水里,在人心与天地相照的瞬间。\"
回到老宅,他将新拍的照片放进祖父的相簿,在2014年的行程单旁补上一行小字:\"2025年重阳,携祖父诗心重游,见江山如旧,而诗行永新。\" 窗外,银河正从龙江三峡的方向蔓延而来,那每一颗星子,都是祖父留在人间的诗眼,永远凝视着这片他深爱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