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柔不明白,为什么话题扯到了修道上,她拉回原来的话题,竭力劝说娘相信那个少年身份不同。
宋婉君原先是不想和女儿说这些事情,但是现在她改了主意。
“新柔,夜不收都是在北地活动,从来不会离开北地,但是在数年前有一次变动,那就是静平王离京去封地时,夜不收中的一半人被安排做了王府护卫。
有了这个怀疑,再去想那个人的气度,就能有九成把握确定他是宗室子了。
唔——等日后新柔见多了皇亲国戚、勋贵武将,就能凭直觉区分了。”
不同身份、不同人家教养的子嗣自然就有着不同的区别。
祝新柔装作惊奇,“娘,你是说那人是静平王世子?”
宋婉君指尖抵着女儿的唇,饶有深意地道,“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有人隐藏身份来了定康府。”
不知道才能不用敬着他的身份。
静平王是皇太后的幼子,深得皇太后喜爱。
有传言皇太后在宫内说过,你们是亲兄弟,谁当皇帝都一样,做什么因为皇位区分了尊卑。
宋婉君作证,这不是传言,因为她爹是当事人。
彼时身为御史的宋然上书弹劾静平王不守礼,至今仍在皇宫居住,面见皇帝也不行礼。
皇太后听了,就说了上面的这句话。
不过这都过去了好些年,天家兄弟,至亲骨肉,皇帝也不会因为皇太后的一句话就怎么样。
祝新柔听完,抓住了重点,“所以我们意外得罪了静平王,皇帝也不会真的恼了我们?”
宋婉君赞许地看了女儿一眼。
就像宁安郡主这件事,皇帝面上怎么不愿意,看似做出许多让步,只要皇帝心中晓得这不是臣下跋扈,那就不会出事。
祝新柔若有所思,如果已经有了嫌隙,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继续离间皇帝和静平王的关系?
几年后的混战中,她不想让静平王做最后的胜利者。
这些日子她读了不少书,知道汉时许负的事迹,她为汉高祖相面,断言他贵不可言,后来果真如此。
她也知晓未来,为什么不行呢?
祝新柔被娘亲的一句修道勾动了心思,现在皇权巍峨,她不能动,等几年后,若是外祖父还是宰相,那么自己就不担心被人操控了啊。
她重活一场,不想岌岌无名,若是能像许负那样……祝新柔掐着自己的手心,暗道自己糊涂,瞎想什么呢,这其中操作难多了。
稍不注意就是一场滔天祸事。
但是心底的野望就像是春日杂草,越烧越旺盛,以后终究淹没了她。
“娘,如果我想修道,可以吗?”
宋婉君抚摸着女儿的鬓角,“我儿不同凡俗,若是几年后你还是这个想法,娘自然为你筹谋。”
她的孩子得了仙家机缘,能够窥见后事,她原本是想将女儿当作普通孩子养大。
只这些日子过去,尤其是今日的谈话,让宋婉君改了主意。
若是自家女儿本就与世俗中人不同,我却让她走世俗中人的道路,会不会是耽误了女儿?
汉时许负相面之术,载入史册,唐时魏华存,修道后开创道教上清派,据传他们都得了神仙真传,合该留下做出一番成就。
女儿会不会也是如此?
不着急,过两年先让她做个俗家弟子,在家修行,等她年纪大了,还俗还是修道,都能让她自由选择。
*
小巷子中。
祝新柔掀开车帘,“你匆匆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月姨娘眼中有血丝,她一整夜没睡,熬到了下午才终于找到机会出来。
“张家让我帮他们藏一个人,那个男人现在就住在我院子的后罩房中。”
知府派人挨家挨户搜查,又在城门处设了关卡,一连五天都没找到苗轩的踪影。
守在张家院墙外的人,也一直没看见可疑人员进出。
祝新柔都想着苗轩是不是没进城,没想到灯下黑,这人竟然藏在这里!
“我晓得了,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第二天,早上。
官兵带着人进了丰顺巷,开始挨家搜查,苗轩听到动静,还没做出反应,院门就被人踹开了。
“你敢去告密?”
月姨娘眼睛瞄着颈侧的短刃,哆哆嗦嗦地道,“妾不敢,妾绝对没有做这件事。”
“你当我是那等没有见识的人?你是祝鑫的外室,寻常官兵不敢乱翻你的院子,现在出去赶他们离开,否则……我有千百种要你命的法子。”
月姨娘曾经是青楼花魁,见多了三教九流,虽然怕苗轩的威胁,但也不是被吓得什么都不敢的寻常妇人。
“妾不敢耍心思,只是……”月姨娘流着泪苦笑了声,“我家主母善妒,老爷疼我,却也只能将我安置在外宅。
只怕这是我家主母故意让人来羞辱我。”
苗轩不清楚定康府的事情,他啐骂了口妇人善妒,又道,“无论如何,你必须拖住他们。”
月姨娘走了出去,院内的争执声更大了。
躲在屋内的苗轩听清楚了他们的话,这些官兵完全不给月姨娘面子,句句都是暗指她勾引老爷。
果然月姨娘说得没错,官兵有了这家夫人的默许,要在这里逗留许久了。
后罩房外面就是院子的后墙,苗轩掀开窗户跳了出去,纵身一跃就翻越了院墙。
还没落地,兜头就是一张大网。
赵强明上来就是一棍,直打在人头上,苗轩晕乎着栽倒在地,紧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
苗轩试图回手,身上的渔网越缠越紧。
他从挣扎到放弃,怒火越来越大,他的父辈是夜不收的精锐,他自幼就被安排在静平王世子身边,没想到竟然阴沟里栽了船。
“住手,我是王府……”
一棍敲在了脸侧,口鼻流出鲜血。
乱糟糟的,说了什么他们根本就听不清楚。
许久,这边平息了,赵强明挥了挥手,有人拖拽着他放到了马车前。
马车的车帘被掀起,祝新柔抬手让坐在一边的兄长过来看看,直到她欣赏够了,这才让赵强明去把人交给官府。
回府的路上,祝新柔的心情明显好极了。
祝绍庭却是忧心忡忡,“妹妹,你为什么要废掉他的两条腿和一只手?”
祝新柔,“因为他敢用石子打了娘,我笨嘴拙舌,不好和他分辨一二,只能请他帮我出一出心中恶气了。
哥哥觉得我这么做太恶毒了吗?”
祝绍庭眉心皱得更紧,恼怒极了,“不许这么说自己。”
他是那种帮理不帮亲的人吗?
他不是!
祝新柔重重点头,好啊,她不说。
她很喜欢看到苗轩这些人狼狈的模样。
时下不孝是大罪,但是上辈子祝鑫能凭借着三言两语就将哥哥送入大牢,是皇帝听到此事亲自说了一句,这等不孝之徒该诛。
祝绍庭的所有同门故交就都不能再说一句话,为他运作一二了。
锦衣卫指挥使苗轩亲自带人捉拿兄长,她看着俊雅的兄长像条死狗般,被人拖着离开府邸。
祝新柔闭了闭眼,不能想,往事都不能想。
昨日祝新柔听到娘亲说的往事,她当即就起了一个念头。
静平王世子气度狭小,这是朝野公认的事实。
那么是不是因为外祖父的上书,所以在多年后,已经贵为皇帝的静平王世子看到这桩父告子的事情时,被勾起了回忆,就顺手定下了一个人的死?
祝新柔不知道,但不重要,她只要做自己要做的,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