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轿子里的神婆缓缓起身，寿衣下摆拖出黏腻的血痕。她怀里的牌位渗出黑血，滴在地上竟长出细密的红丝，像活物般向傅星沅脚边蔓延。
“言生啊……”神婆的声音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带着腐朽的湿气，“你爹花了三百两银子，就为了让你在阴间有个伴儿，你怎么能辜负他一片苦心？”
柳言生的魂体被红线缠得几乎透明，却仍挣扎着挡在傅星沅身前：“放屁！当年就是你用柳条活活抽死我，现在又害死无辜的人！”
神婆咯咯笑起来，枯瘦的手指一勾，红线骤然收紧。傅星沅闷哼一声，腕上被勒出血痕。他盯着神婆那双浑浊的眼睛，忽然冷笑：“你养鬼借寿，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神婆掀开寿衣，露出干瘪的腹部，那里面竟然还缝着一张黄符，符上写的是柳言生的生辰八字，“老婆子我早就把命格和这小鬼绑在一块儿了，他魂飞魄散，我才算完！”
话音未落，祠堂的梁木突然“咔嚓”裂开，无数纸钱纷纷扬扬落下。
傅星沅趁机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红线上。灼烧声滋滋作响，缠住他的红线寸寸断裂。
神婆尖叫一声，牌位里猛地钻出个黑影，竟是柳言生死时浑身鞭痕，七窍流血的模样
那黑影咆哮着扑向傅星沅，却被柳言生一把抱住。两个魂体纠缠撕扯，黑气与红烟绞成一团。
“媳妇儿快走！”柳言生的声音在颤抖，“她把我死时的怨气炼成了伥鬼！”
傅星沅哪肯退？他反手抽出束发的桃木簪，往掌心狠狠一划。鲜血顺着簪尖滴落，在地上画了个繁复的雷纹。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他踏罡步斗，桃木簪指向神婆，“斩！”
一道紫电劈开纸轿，神婆的寿衣瞬间燃起青火。她惨叫着拍打身上的火焰，那火却越烧越旺，露出寿衣下密密麻麻的符咒，那每张符上都写着一个女子的名字。
柳言生的黑影伥鬼突然僵住，空洞的眼睛盯着那些符咒。傅星沅心念电转，高声喝道：“柳言生！那些都是被她害死的人！”
红烟般的魂体猛然一震，竟生生将黑影撕成两半。祠堂里阴风大作，那些符咒上的名字一个个亮起血光，无数女子的幽魂从符中涌出，尖叫着扑向神婆。
“不！你们这些贱婢！”神婆的皮肉被幽魂撕扯，露出森森白骨。她腹部的黄符“刺啦”裂开，柳言生的名字化作黑烟消散。
傅星沅趁机冲到柳言生身边，将桃木簪插进他心口的红线结。簪尾的鲜血渗入魂体，柳言生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他虚弱地抓住傅星沅的手：“媳妇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闭嘴！”傅星沅眼眶发红，扯下衣襟包扎他几乎透明的魂体，“谁准你逞英雄的？”
神婆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她的骨架轰然倒塌，头骨咕噜噜滚到供桌前，下颌骨还在一张一合：“阴婚……必须成……柳家的香火……”
柳言生突然笑了。他伸手盖住傅星沅的眼睛，声音轻得像风：“别看，脏。”
祠堂外传来鸡鸣声，纸轿子燃尽的灰烬被晨风吹散。傅星沅扒开柳言生的手，发现天光已亮，而柳言生的魂体竟在阳光下没有消散，只是淡得像一抹朝霞，随时会融化似的。
“媳妇儿……”柳言生凑近他耳边，阴气拂过耳垂，“我好像……能碰到你了。”
傅星沅低头，看见柳言生的指尖正轻轻勾着自己的小指，触感微凉，却真实存在。晨光穿过他们交缠的手指，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远处戏班子的铜锣“哐”地一响，班主扯着嗓子喊：“阿沅！上妆了！今儿可是《牡丹亭》的全本，抓紧时间咯！”
柳言生眼睛一亮，飘着转了个圈：“我要看媳妇儿唱戏！”
傅星沅挑眉：“谁是你媳妇儿？”却任由那凉丝丝的手牵着自己往外走。
晨雾弥漫的小巷里，一实一虚两个身影渐行渐远，身后祠堂的废墟中，有张焦黄的符纸被风卷起，上面残留的“囍”字裂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