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筠支教结束前的那晚,她常带班级的孩子们和各位老师一起,给她开了个小型的欢送会。
大家在空地上点燃了篝火,围着一起唱歌,聊天,讲故事。
孩子们的歌声与山野间自然的风景一样,天然就有净化心灵的能力。
应筠用手机记录了一小段稚嫩的童声,给叶嘉淮发了过去。
时隔一年,他们的聊天框终于又开始有了新的内容。
大部分都是叶嘉淮给她发的伤口报备图片。
伤口拆了线,一点点在愈合,但那两道疤,却永远留在了他的手臂上。
应筠每到深夜的时候,总会把这些图片翻了又翻。
那时,她还尚且踌躇不定,但有一个念头,却无比坚定。
她再也不会忘记他了,叶嘉淮这个名字,印刻进了她的心底,成为她成长过程中,绝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是会让她铭记一生的人啊。
这段时间,他们除却伤口图片,“收到”这类生硬的字眼之外,也会有一些简短的对话,几乎都是由叶嘉淮发起的。
叶嘉淮不是一个善于闲谈的人,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但应筠感受到了,叶嘉淮在努力的,学习给她分享生活。
应筠一直克制着自己,不敢回应太多,直到今天。
刚刚的视频,是应筠近来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
萦绕了在她心中那么多年的迷障消除了吗?她能心无旁骛地迈向下一步了吗?她能像叶嘉淮爱自己一样,也去义无反顾的爱他了吗?
这是应筠最近在反复自问的几个问题。
她习惯用固有的思维去思考,想要一个确切的结果。
但应筠慢慢体悟到,人生中等待解答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并不是每一种都有答案。
成长,转变,更多是一种过程感受,遇见的人,走过的路,都会使人在无形中不断累积思考。
这好似是一条长而缓的路途,但心胸的开阔与释然往往发生在某一个瞬间。
好比今夜,好比此刻,应筠突然就有了去和叶嘉淮分享这份令她难忘美好的冲动。
消息发出去,她无比的轻松,颇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畅然感。
她想,在这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好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最鲜明的一个感受在于,她好像找回了重新走向叶嘉淮的勇气。
有小朋友来拉她的手,应筠放下手机,走到人群里,笑着和孩子们一起高高举起手又放下。
在这略有些寒凉的晚风中,应筠出了一身的热汗。
她气喘吁吁地摆摆手,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玉儿伦跑向她,有些委屈地喊了她一声:“应老师。”
“怎么啦?”应筠拉过她的手,温柔地笑了笑。
玉儿伦拽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呀,老师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应筠肯定的点点头,又伸出手指,说:“老师和你拉勾。”
小姑娘开心地和她勾完手指,伸出小手抱住了她,和她保证说:“老师,我会努力学习的,我以后也会去看你的。”
应筠欣慰地勾起唇,真挚地和她承诺:“好,老师一定等你。”
小姑娘的背影又融入到夜色里,蹦蹦跳跳的,连清冷的月色都变得活泼起来。
应筠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她翻开被她合在一旁许久的手机。
点亮屏幕,赫然显示着一条来自几分钟前,未接通的视频通话记录。
是谁呢,不言而喻。
应筠的眼睫轻颤了颤,握着手机,走到了没那么喧闹的地方,把视频回拨了过去。
镜头方才对准了她自己,视频就已然接通了,像是早已等候良久。
两人分别所处在一明一暗的不同环境内,只是从屏幕角落露出的一些缝隙中,应筠就认出了,叶嘉淮应该是在书房。
她也曾很熟悉的地方,陈设几乎没什么改变。
至于镜头里的应筠,暗淡的光影下,只有她的一双眼眸是澄澈明亮的。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在看大屏里的人,另一种意义上的对视,以至于有了一段静默无言的时刻。
“阿筠。”
“叶嘉淮。”
两人又同时开口。
是默契吗?也算吧。
应筠轻松地笑笑,找了个光线稍好的地方站着,“你先说吧。”
叶嘉淮说:“我看了你给我发的视频,很漂亮,是在给你办欢送会吗?”
叶嘉淮没说的是,只是,视频里没有你,我很想看看你。
他是在应筠视频发过来有一阵后才看到的消息,怎么会不激动呢。
打开聊天框后,他删删减减地打了很多字,最后还是踌躇再三地决定拨个视频过去。
人就是那么容易得寸进尺。
叶嘉淮也不知道应筠发消息算不算是一种态度和缓的按时,他只知道在那一瞬间,压抑许久的欲望开始爆发——他太想看看她了。
等待视频接通的那几十秒,叶嘉淮恍然觉得自己紧张得像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为了等待见一面自己心爱的姑娘而怦然心动。
只是当时视频没能接通,叶嘉淮无法确认应筠是不想接他的,还是没接到。
心乱了,也干不了别的事,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捧着手机,反反复复地看应筠发来的视频,妄图能从中多发现一些与她相关的信息,哪怕是一声低笑或呼吸呢。
“嗯。”应筠移了一下镜头,把热闹的一幕实时转播给他,“大家在唱歌。”
叶嘉淮潦草地望了一眼她身后,是挺热闹,挺美的,奈何他是个俗人,很难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刚刚你想说什么?”话题被他带了回来,他贪心地希望小姑娘能多放一些注意力在他身上。
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比如爱人的方式,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比如他骨子里对她的占有欲。
说什么呢,她是有话要和他说来着,但还没想好要怎么说,也绝对不是在电话里说。
应筠舔了下唇,“就……想问问,你伤口还好吗?”
“嗯,挺好的,每天都有在涂药。”
应筠的表情略有些黯然,垂下眼睫说:“可还是留疤了呀。”
不论怎么说,这件事,她总是觉得心有所愧的。
小姑娘又难过了,是为了他。
叶嘉淮安抚地勾起唇,打断她的愁思,说:“阿筠,我没事的,不要又说对不起。”
“嗯,知道了。”她口是心非地应了一声。
本来是还想再聊几句的,不过身后突然有人唤了她一声:“阿筠,有空单独聊聊吗?”
是林绍浦。
语气很正经,想来是有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