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熨帖着她有些发凉的血脉。
冷月寒纷乱的心绪,就在这片刻的安宁中,被一点点梳理妥帖。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这样握着,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
屋外的竹叶,在山风中沙沙作响,衬得这小小的竹屋愈发寂静。
那位自称“守谷人”的老者,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浑浊的眼底,那份沉重的悲哀之外,又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叹息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古老的岁月深处传来。
“少主说得对。”老者开口,打破了沉默,“只要守护者的血脉尚存,希望,就还在。”
他蹒跚地走到那面挂满兽皮卷的墙壁前,在一堆泛黄的卷轴中,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一份。
那兽皮不知是何种异兽所留,历经无尽岁月,依旧柔韧,上面用朱砂和某种金色的颜料,绘制着繁复至极的纹路。
那不是山川地理图,更像是一副……人体经络与天地脉络交织的奇诡图谱。
“玄天道宗的图谋,我族代代提防,也代代寻求破解之法。”老者将兽皮卷在竹桌上缓缓展开,“他们要逆转的,是整个天元大陆的灵气大阵,而这个大阵,有九处辅眼,一处主心。”
他的手指,枯瘦而稳定,点在图谱上那九个稍小的光点上。
“这九处辅眼,分布在天元大陆各处人迹罕至的绝地,彼此勾连,维系着主心的运转。玄天道宗这些年布下的邪印,收集的怨力,大部分都是为了从外围侵蚀这九处阵眼。”
“而你们要做的,”老者抬起头,分别看向苏辰和冷月寒,“便是阻止他们,不,是比阻止更进一步……净化它们。”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苏辰身上:“只有最纯粹的混沌之力,才能洗去玄冥之力的污染,将倾斜的天平,重新摆正。此事,非少主你不可。这是你的宿命,也是守护者一脉,等待了万古的使命。”
冷月寒的心,随着老者的话语,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九处绝地,每一处都凶险莫测,而苏辰,将要孤身一人,去面对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刚要开口,苏辰却先一步说话了。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分犹豫,仿佛只是在接下一件寻常的宗门任务,“前辈,请将这九处辅眼的位置告诉我。”
“苏辰!”冷月寒终于忍不住,她转头看向他,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玄天道宗必然在那些地方布有重兵,你一个人去,无异于……”
“我知道。”苏辰打断了她,他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她,“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必须去。”
冷月寒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明白,他说的是事实。
“所以,”苏辰的话音一转,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了那张图谱上,落在了九处辅眼之外,那最大、最亮的核心光点上,“在我去净化那九处辅眼的时候,需要有人,将玄天道宗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别的地方去。”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冷月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
她抬起头,迎上苏辰的视线,从那份沉静中,她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他不是让她置身事外,而是将最重要,也最危险的另一半托付给了她。
那是一种全然的、不带任何保留的信任。
她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我明白了。”她轻轻吸了口气,那股属于星月宗宗主的气度,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星月宗,会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向玄天道宗,发起总攻。”
她的话语清晰而冷静,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此事,交给我。”
苏辰看着她,看着她重新凝聚起来的、如同冰雪下初生青松般的坚韧,他知道,这才是他所熟悉的大师姐。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个正面迎击,吸引所有的风暴雷霆。
一个暗中潜行,直捣黄龙,釜底抽薪。
在这间简陋的竹屋里,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没有血酒盟约的仪式,但一个关乎整个大陆命运的生死同盟,已然在两人的对视中,悄然结成。
老者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那布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他将那份兽皮卷小心地卷起,郑重地递到苏辰手中。
“少主,这‘天元脉络图’,请收好。它会指引你找到正确的方向。”
他又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古朴的、雕刻着奇异藤蔓纹路的木牌,递给冷月寒。
“姑娘,这是我守护者一脉的信物。大陆之上,或许还有我族其他分支的后人隐世而居。若能遇上,此物,或可为你换来一份助力。”
冷月寒接过木牌,那木牌触手温润,带着一股安宁的气息。
“多谢前辈。”
事不宜迟,计议已定,两人没有片刻耽搁。
当他们转身走出竹屋,重新站在谷口的石隙前时,山谷外的天色,已经染上了一层薄暮的灰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