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席卷天地的气息,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的余波敛入主峰大殿之内,整座星月宗,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方才那足以让万物俯首的威势,只是一场幻梦。
大殿深处。
苏辰缓缓睁开了双眼。
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得不同了。
不再是单纯的灵气流动,他能“看”到天地间五行法则的细微脉络,能“听”到山石草木的无声呼吸。那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洞察,一种与这方天地建立起微妙联系的感觉。
体内的力量,如浩瀚的江海,沉静而深邃。金丹后期之巅,只差一步,便可尝试冲击元婴之境。
但他知道,自己与之前,已是天壤之别。
这并非简单的境界提升,而是生命层次的跃迁。炼化了那道追魂印记,他才算是真正掌控了属于自己的混沌之力。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节间发出玉石碰撞般的清脆声响。身体的每一处,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他该出去了。
他想到了冷月寒,想到了她将宗门安危托付于自己时的决然。
然而,就在他迈出脚步的刹那,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重压,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并非力量的威压,而是一种……“存在”本身的重量。
仿佛整片天空,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掌,轻轻地按了下来。星月宗的护山大阵,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便在这股重压下,无声无息地沉寂了下去。
殿外的鸟鸣,林间的风声,一切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绝对的寂静。
苏辰面前的虚空中,光线微微扭曲,一道身影,就那样平平常常地,从虚无中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面容清癯,神色平静,看上去就像一个乡野间寻常的教书老叟。
可他一出现,整座大殿的法则,都仿佛被改写了。
苏辰体内的混沌金丹,自行高速运转起来,那股刚刚平息的浩瀚力量,自发地护住了他的周身,这才让他没有在那股无形的重压下,当场跪伏下去。
来人并未看苏辰,他的目光,落在了苏辰丹田气海的位置,仿佛能穿透血肉,看到那枚悬浮的混沌衍天珠。
他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那是混杂着惊异、不解,以及……深深的愤怒与惋惜的情绪。
“玄冥追魂印,乃是取混沌归墟之意,刻入血脉本源的无解之锁。它会不断汲取宿主的生机与气运,最终将其化为混沌的食粮……”
老者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却像是一柄重锤,敲击在苏辰的神魂之上。
“……本座布下的这道锁,是为这方天地,培养一味最好的‘大药’。待药成之日,便是本座超脱之时。”
他缓缓抬起头,终于将目光正对着苏辰。
“可你……竟然将它炼化了。”
“你将本座的‘药’,变成了你自己的东西。”
苏辰的心,沉到了谷底。
玄天道宗!
眼前这个人,才是那一切阴谋背后,真正的操盘者!
这根本不是元婴修士所能拥有的气度,那是一种言出法随,俯瞰众生的姿态。
渡劫期!
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境界,今天,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老者似乎看穿了苏辰的想法,淡淡地说道:“此界之人,称吾等为渡劫。而在故乡,吾等……被称作仙。”
仙?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嘲弄与悲凉:“一个被混沌侵染,从仙界坠落的……堕仙。”
“你以为,飞升通道为何关闭?那是因为天路已断,仙界……早已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乐土。”
“本座,不过是想回家罢了。”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一缕灰黑色的、充满了死寂与终末意味的气息,在他掌心盘旋。
那气息,与之前侵蚀苏辰的混沌邪力,同根同源,却又精纯、凝练了万倍不止。
“想要重开天路,就需要远超这方世界承受极限的力量。献祭整个天元大陆,让它彻底混沌化,成为新的力量源头,是唯一的办法。”
他的话语,平淡得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可那话语里蕴含的疯狂与冷酷,却让苏辰遍体生寒。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恶人,这是一个走投无路,要拉着整个世界为他陪葬的疯子!
苏辰没有说话。
他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在峰外林间,正等着自己的清冷身影。
如果她要面对的,是这样的敌人……
一个念头,在他心底,疯狂地滋生。
要变强。
要拥有足以与这等存在抗衡的力量。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活下去,也不仅仅是为了报仇。
而是为了……能有资格,站在那个人的身前。
为了让她不必再独自一人,去扛起那份足以压垮仙人的重担。
这份渴望,是如此的纯粹,又是如此的灼热。它与他刚刚掌控的混沌本源之力交融在一起,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意志。
老者感受到了苏辰身上气息的变化,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倒是有趣的蝼蚁。可惜,你毁了本座的药引,便只能……用你的神魂与这颗珠子,来做新的药引了。”
话音未落,他那只托着混沌气息的手,朝着苏辰,轻轻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没有毁天灭地的威能。
苏辰只觉得,自己与这片天地的所有联系,都被切断了。
他被“放逐”到了一个绝对孤立的、只剩下他自己的空间里。
那只手,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印向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