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登山上,十月底的寒风在天地间呼啸肆虐。
如刀刃般无情地不停割在一万五千多名鲜卑、乌桓联军将士的脸上与身上。
这段日子以来,因突围战而死、伤势复发而死、冻死饿死等各种原因,让原本两万的联军减员更加严重。
昨夜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将整个天地都装扮成了一片银白的世界。
一万五千余名又冷又饿的鲜卑人与乌桓人,哆哆嗦嗦地紧紧靠在一起,试图用彼此那同样冰冷的体温来获取一丝温暖。
山上本就不多的树木,早已经被砍伐得一干二净。
如今,想要生起一堆火来暖暖身子,都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那些原本留着准备在危急时刻跑路的战马,也早已经被宰杀殆尽,成为了联军士卒们腹中的果腹之物。
他们神情麻木,身上的各种创伤早已溃烂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若不是这冰天雪地的严寒暂时抑制了伤痛的折磨,怕是他们早就坚持不住了。
拓跋甘看着身旁萎靡不振的拓跋杲,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拓跋杲的双目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负伤的左臂血迹斑斑。
他使劲舔了舔干裂得如同干涸河床般的嘴唇,不得不弯腰抄起一把晶莹剔透的白雪,塞入了口中。
当冰冷的雪进入口中的瞬间,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他以前并不是没有吃雪解渴的经历,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寒冷深入骨髓。
人在过分寒冷的时候,如果再进食那些冰寒之物,体温就会急剧下降。
但若不是天降大雪,这两万联军怕是连一口水都喝不上。
那口冰寒的雪水滋润了他冒烟的喉咙,让那火辣辣的疼痛渐渐减轻。
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大哥,不能再等下去了。种花部落的人明显是想将我们困死、饿死、冻死在这里。再过一天,咱们只怕连弯刀都拿不动了。”
拓跋甘苦涩地笑了笑,这白登山两侧与山后都是悬崖峭壁,唯有前山,是可供上下的唯一通道。
只要守住了这唯一的进山咽喉要道,即使有千军万马,也休想攻上山来。
也正因为如此,种花部落并没有强攻。
然而,这样的地形,同样也让鲜卑、乌桓联军陷入了绝境。
丘力居挪动着他那胖乎乎的身子,艰难地来到了拓跋甘身边。
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让他精神极度萎靡,原本满脸横肉堆积的大脸庞竟然也萎缩了很多。
他一屁股在拓跋甘身边坐了下来,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连日来,从山下射来了很多招降的书信。
信中让他们放下兵器,徒步下山,接受安置。
虽然这是一件极为可耻的事情,但终究还能保住性命。
难楼终于动摇了,但骄傲的丘力居却不愿意屈服。
拓跋甘、柯最是这次入侵的发起人,种花部落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鲜卑人的等级森严,贵族对于普通人有着绝对的权威。
即使种花部落不断地使用射招降书、喊话等招降手段,试图分化他们,但始终没有成功。
但是,人在绝境面前,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谁能保证,面对这样的诱惑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丘力居呼吸急促,一双多日不曾合眼的眸子布满了血丝。
终年养尊处优生活带来的贵族气质,被这一个月来的艰难折磨得丝毫不剩。
他艰难地说道:“拓跋首领,我等已经山穷水尽。种花贼子不将我等斩尽杀绝,是不会罢休的。然而我等食物断绝,再过一日两日,将士们怕是连走路都走不动了。不如,趁如今还有点力气,和他们拼了吧?”
拓跋甘精神一振,想不到在这个时候,丘力居还不肯屈服。
他不得不对这个胖子有些佩服了起来,这还是个有血性的男人啊。
正想说话,忽然他鼻子闻到了一股久违的肉香,他不由得使劲抽了抽鼻子。
待搞清楚了肉香的来源,他不禁面色大变。
该死,这种花贼子见招降不成,竟然使出了用食物引诱这种卑劣的伎俩!
不止他闻到了这股令人馋涎欲滴的肉香,不一会儿,山上联军几乎所有的幸存者也都闻到了。
连日来的饥饿,让他们的口水不禁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这时,山下又传来喊话,用的都是鲜卑话和乌桓话:“鲜卑、乌桓的兄弟们,不要再为拓跋甘、柯最、丘力居、难楼这群吸血屠夫卖命了!你们为他们陪葬,值得吗?想想你们的妻儿,他们都在盼望着你们回家。”
“咱们伟大的布日古德圣主仁慈,说了只诛这些首恶。你们只要放下兵器归降,不管你之前犯下多大的罪孽,我们圣主都保证你们不死!”
“兄弟们,下来吧,这么冷的天,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吧!”
“都饿了那么多天了。再不吃东西,怎么行啊?来吧!管饱!”
更有甚者,唱起了鲜卑人和乌桓人特有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