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高二八班的课文朗读声隐隐透过紧闭的门窗传来，更衬得高二七班教室内一片死寂。
午后的阳光被厚厚的蓝色窗帘挡在外面，只有几缕倔强的光线从缝隙挤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地板上，两个女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并肩坐在一起，教室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十几张被揉成一团的纸巾。
长时间的痛哭耗尽了她们所有的力气，此刻只剩下沉重的疲惫和呼吸不畅的抽噎。
两人都狼狈不堪。
林晓的头无力地靠在李晴的肩膀上，红肿的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她的呼吸已经平稳，只是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抽噎一下，肩膀微微耸动。脸颊上泪痕交错，皮肤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紧绷发亮，整个人像一朵被暴雨蹂躏后萎蔫的花，透着极致的疲惫和脆弱。
李晴也好不到哪去，眼睛肿得像小核桃，鼻子红红的，校服肩膀处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紧紧贴着皮肤，带来凉意，白皙的脸颊上泪痕交错，额发凌乱地粘在额角。
空气中弥漫着泪水干涸后的咸涩气息和少女心碎的悲伤。
两人都沉默着，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晓呆呆地望着前方空荡荡的桌椅，眼神空洞，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鼻音。李晴则抱着膝盖，把头靠在膝盖上，肩膀偶尔还会抑制不住地轻轻抽动一下。
死寂持续了很久。
忽然，林晓微微动了动，她缓缓抬起头，离开了李晴的肩膀。
红肿的视线有些模糊地看向身边的李晴，她看着李晴凌乱的头发，红肿的眼睛，还有那被自己泪水打湿的肩膀......
林晓的目光在李晴哭花的小脸上停留了几秒，又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同样红肿的眼睛看着自己沾着泪渍和灰尘的校服袖子，然后摸了摸自己刺痛的、肯定肿得不像话的眼睛......
突然间，一个极其突兀的、带着浓重鼻音的笑声猛地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像是一个没忍住的笑声，又像是被呛到的咳嗽。
“噗......咳咳......”
这笑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诡异。
李晴被她这突兀的声音惊得浑身一僵，猛地扭过头，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担忧，她紧张地看向林晓，“晓晓？你……你没事吧？”
她以为林晓是悲伤过度，情绪崩溃了。
林晓却抬起手，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睛，结果把眼睛擦得更红了。她看着李晴紧张兮兮的脸，那个浓重的鼻音终于变成了清晰的笑声。
“噗~哈哈哈！阿晴......”林晓一边笑，一边指着李晴的脸，又指了指自己，“你看我们俩...像不像两只...两只被人打肿了眼睛的......兔子？哈哈~眼睛肿得...都看不见路了...哈哈......”
她笑得有点喘不上气，眼泪似乎又要流出来，但这次，似乎不全是悲伤的泪水。
李晴愣愣地看着又哭又笑、状若疯癫的林晓，担忧更甚，伸出手想去拉她，“晓晓，你别这样......”
“我没事！阿晴，我真的没事！”林晓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长，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浊气都排出去。
她扶着墙壁，挣扎着站起来，虽然腿还有些发软，但腰背却努力挺直了一些。
她转过身，又笑了几声，似乎把胸腔里最后一点郁结都笑了出来。面对着还坐在地上的李晴，红肿的眼睛里，刚才那种死灰般的绝望竟然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带着点倔强和不服输的光芒，尽管那光芒还十分微弱，沾满泪水。
“阿晴，你知道吗？”林晓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那么飘忽，反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坚定，“我刚才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妈妈跟我说过的话。”
李晴仰头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
“我妈...我妈以前常跟我说......”林晓吸了吸鼻子，眼神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个总是带着鼓励笑容的脸，“她和我说，‘喜欢的，就要去争取！’”
李晴安静地看着她，有些意外话题的突然转变。
“我妈说，我爸年轻那会儿，可受欢迎了！他跟他高中同班的一个女同学，青梅竹马，感情好得不得了，两家大人都见过面，那时候，家长见面就意味着差不多算是定下了。”林晓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结果呢？我妈当时在镇上的广播站做播音员，刚好就看上了我爸这个在文化局写材料的小文员，一眼就看上了！”
“我爸那时候还傻乎乎地跟那个女同学处着呢。我妈可不管这些，她喜欢我爸，就大大方方地追！给我爸送饭，虽然我爸刚开始不敢吃，但我妈还是找借口和他相处，约他一起回市区，在他生病的时候寸步不离地照顾...我爸一开始还躲着她，觉得对不起他那个青梅。可架不住我妈热情似火，又细心又体贴，最后硬是把那点‘愧疚’给磨没了，让他发现我妈才是真正适合他的人！”
林晓说着，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我妈常跟我说，‘晓晓，遇到喜欢的，就要去争取！别怕失败，也别怕别人怎么看！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就算失败了，至少努力过，不会后悔！’”
“我妈她说得对！幸福就是要靠自己把握的，缩在后面等着别人施舍，那才叫丢人！”
她顿了顿，看向李晴，红肿的眼睛里燃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所以，阿晴，我想通了！哭过了，难受过了，这事儿就算翻篇了！我林晓，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李晴完全惊呆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哭得撕心裂肺、下一秒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宣言的女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次拒绝算什么？他说他有女朋友了，那又怎么样？叶妍现在可不是高二，她是高三的！今年就要走了。”林晓握紧了拳头，语速加快，“而我和陈默还在一个班！还有整整一年多的时间要朝夕相处！网上不都说了吗？异地恋是最容易分手的！我就不信，我天天在他面前晃，对他好，关心他，他会一直无动于衷？水滴还能石穿呢！”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盲目的自信和重新燃起的斗志，“只要他没结婚，我就还有机会！日子还长着呢！我就不信，我林晓，比不上一个远在天边的人”
她越说越激动，苍白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仿佛刚才那场痛哭消耗的不是她的力气，而是她所有的犹豫和软弱。哭完之后，反而点燃了她心中那根名为“斗志”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