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的是我。”
沈清诩黑沉的眸子深深的看了眼他,咬了咬牙:“对,我恨你。”
“我恨你眼里没我,我恨你是我亲人却偏心偏理。”
“恨你把我丢到那偏远的地方,让我夜夜不能寐,让我忧思成疾,让我命不久矣!”
“我恨父王!母妃!”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一头困兽在绝望地嘶吼:“那些早早离开的家人,为何要让我一个人这样活着?”
“我恨清璃,我恨清寒,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做皇伯伯的孩子就能得到所有的一切。”
沈清诩眸子里是真切的疑惑,又带着明晃晃的嫉妒和恨意:“又有权利又有皇叔,还有亲人,他们怎么可以过得那么好啊?”
“我最恨的就是自己,人不是非要有人爱才能活的,可我偏偏想要,越没有越想要。”
“越想要越没有。”
“我恨自己为了得到那么一点点的关注要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和时间,恨自己不争气,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安于一隅。”
沈清诩匕首扎进了自己的掌心,他像是感受不到疼一般,手心捏的血流:“偏偏要对这里念念不忘。”
他赤红的双眼,嘶喊:“恨自己面对死亡的不甘,恨自己怕死怕的要死!”
沈清璃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听完后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辩驳,可张开了嘴又发现好像无从辩驳。
“我真的想不通啊,皇叔,你给我说说?”
“凭什么是我......我凭什么什么都没有啊,连活着都做不到了......”
沈清诩拿着匕首的手抖的厉害,他用另一只手压着发抖的手,眼神倔强的看着沈鹤廷。
沈鹤廷自始至终都只是沉默的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将情绪隐藏,只有微微颤动的长睫毛泄露了分毫。
他心头揪的很紧,说不出的窒息感。
“清诩,我......”
沈清诩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重重吐了一口气:“罢了,如今说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抬眸露出了笑脸,匕首抵到了沈清寒的喉咙处,只需要稍用力,便能刺穿喉咙。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在消失,背上出了许多的虚汗,再拖下去只怕是连拿匕首的力气都没有了。
“清璃,你许了大愿的,是吗?”
沈清诩咧开嘴角,笑的像是索命的阎罗。
沈清璃泪如雨下,胡乱的点头,哽咽不已:“皇兄,我许了大愿,你肯定能好的,你别这样......”
“那我和他,你选谁?”
沈清璃一怔,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沈清寒,又看了看疯癫的沈清诩,回答的话哽在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沈清诩轻笑了声:“怪我,说出这句话让你为难了,显得我太不自量力,我拿什么跟他比呢?”
话音刚落,他高高举起匕首,眼看着就要扎进脆弱的脖颈处,却在半道转了个弯,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电光火石间,一把尖锐的匕首朝着他的心口直直射了过来。
正中他的手背,沈清诩痛呼一声,手中的匕首 “当啷” 坠地。
几乎是同时,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便扑向了床榻,将沈清寒护的严严实实。
“不准你伤害他!”
沈清璃嘶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沈清诩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清醒的意识到,他是个跳梁小丑。
最后一刻,他想起昏迷间,沈清寒给他喂药,给他说从前的事情,还听到他吩咐御医的话。
无不关切,无不上心。
所以他软了心肠,手中的匕首拐了歪,想将最恨的自己了结。
可偏偏这一拐弯,让同一时间射出来的匕首刺进了手背。
倘若他没有拐弯,此时匕首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他抬眸看向如遭雷劈,怔在原地的皇叔。
还保持着丢匕首的动作,眸子里全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沈清诩心口像是已经被匕首破了洞,冷风嗖嗖的刮,撕裂的疼,生疼生疼。
可他哭不出来,只是轻笑了声,像是终于释怀了。
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争取也争取不来的。
没有人爱就没有人爱,反正都要死了。
他像是始终得不到一颗糖的孩子,无所不用其极的博取的关注,一通无理取闹后卸下了所有的力气。
从前他还想为何偏偏生病的是他?他才多大?还未及冠,他不甘心啊,不想死啊,想努力做点什么,什么都行。
可如今,那些不甘通通都化作了灰烬。
他想死了。
这一刻非常极其特别的确定,他想死掉。
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最好是与他们永世不相见,他们相亲相爱就好,在自己永远看不见的地方。
他左手掌心是被自己刺破,右手手背上还扎着他皇叔投过来的匕首。
血不停地流。
慢慢的他居然也不觉得手疼了。
人可以被执念撑起破碎的骨肉,从前撑着他活着的是恨,如今绝望又成了他的止疼散。
他不再哭了,不再闹了,抬眸看了眼惊恐的沈清璃,笑了笑,嘴角溢出了血迹。
紧接着大口大口的血吐了出来。
他不顾浑身疼痛,也不顾后背虚汗直冒,用左手将扎在右手的匕首拔掉。
沈鹤廷这才回过神来,往前迈出了一步嘶吼道,“清诩!”
可沈清诩毫不犹豫,没有半分迟疑,用尽最后的力气,刺进了自己的脖颈。
温热的血柱如喷泉般冲天而起,在烛火映照下划出猩红的弧线。
“不 ——!”
沈清璃凄厉的哭喊撞在冰凉的殿壁上,又折返回胸腔震得她肝胆俱裂。
她颤抖着伸手去捂沈清诩汩汩冒血的脖颈,却见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将她鹅黄色的裙裾浸透成刺目的暗红。
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皇兄…… 皇兄……”
沈清诩的睫毛轻轻颤动,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再说些什么。
他的眼皮缓缓合上,那只被沈清寒攥着的手腕,也在这一刻彻底失去力气,重重垂落在地。
只剩下嘴角弯起的一抹释然的笑。
沈鹤廷颤抖的双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却又固执地将少年冰冷的身躯揽入怀中。
少年人瞳孔渐渐涣散,嘴角却还挂着那抹解脱的笑,诡异又安宁。
想起来,从前也抱过他。
恍惚间,时光倒退回那年的暖春。
那时的沈鹤廷还未褪去少年青涩,也才不到十岁,去二皇兄那里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