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琉璃器皿在黑暗中泛着冷光,残留的几滴血液在地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唯有窗外的暴雨愈发癫狂,豆大的雨点砸在残破的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雷鸣声震得梁上的药罐叮当作响,似在为这场以命相搏的救治奏响最后的挽歌。
不知过了多久,晏零星苍白如纸的脸颊终于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睫毛微微颤动着,喉间发出虚弱的呻吟。
而鱼知许却陷入了沉沉昏迷,身体蜷缩成脆弱的弧度,冷汗浸透的衣衫紧贴着脊背,勾勒出嶙峋的骨骼。
凌乱的发丝黏在失去血色的脸上,几缕发丝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她的指尖仍保持着施法的姿势,仿佛凝固的雕塑,残余的金蓝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在黑暗里忽明忽暗,倔强地闪烁着。
那微弱的光芒,恰似不肯熄灭的生命火种,在无边的黑暗中诉说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救赎。
云悉易上前抱住晕厥的鱼知许,洛愁鬓为鱼知许渡了些灵力,示意云悉易带着鱼知许去休息,他则留下来看着晏零星
药庐内,渐渐平息的灵力波动与窗外渐弱的雨声交织成一曲无声的哀歌,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着这场生死之战的惨烈与悲壮。
梁上悬挂的干枯草药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为这场伟大的牺牲而默哀;墙角的药碾子上还残留着未磨碎的药材,见证着这场生死营救的艰辛与不易。
——
黑影在霾寺带着晏零星走后松了一口气。
接着便开始四处寻找自己感应到的那抹不坚定。
离青殷蜷缩在雕花梨木榻上,指甲深深陷进月白缎面被褥里,仿佛要从这绵软中抠出一条生路。
不知几更天的月光斜斜切进窗棂,像把淬了毒的冰刃,在他汗湿的额角割出惨白的光痕。
铜鹤香薰仍在吐着袅袅青烟,沉水香混着龙脑的气息漫过鼻腔——那是师父独有的味道,此刻却成了灼烧他五脏六腑的炭火。
他猛地坐起身,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
前几日回来时的场景又在眼前翻涌:师父抱着他,轻柔的带他回到彼岸风,那指腹不经意擦过脊椎时的酥麻感,呼吸扫过耳畔时混着清苦的药香。
那时他只道是师父来了时的震颤,如今想来,分明是整颗心都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攥得生疼。
“孽障......”
离青殷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砖墙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宗门戒律碑上的鎏金字迹在眼前浮现,第一条便是‘徒授业,当存敬畏’,可他竟对那个如神佛般高洁的人动了凡心。
昨夜他在藏经阁,师父俯身替他捡起掉落的古籍,垂落的青丝扫过他手背,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想抓住那缕墨色,想将眼前人按在斑驳的书架上,去吻那双总是带着淡淡疏离的薄唇。
冷汗浸透了里衣,离青殷踉跄着摸到铜镜前。
镜中人面色潮红,眼底浮着病态的痴迷,全然不见往日清冷出尘的模样。
他颤抖着伸手抚上镜面,指尖划过镜面中‘师父’的眉眼——记忆突然翻涌至三个月前的秋夜,他练功有些走火入魔,是师父衣不解带守了他两日。
恍惚间他看到师父在烛火下执笔誊写药方,侧脸镀着柔光,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那时他迷迷糊糊地抓住师父的手腕,含糊呓语。
“别走......”
“啪!”
铜镜应声而碎,锋利的铜片划破指尖,鲜血滴落在青砖上,开出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离青殷盯着渗血的伤口,突然笑出声来,笑声凄厉又绝望。
多可笑啊,他堂堂羽祈宗天赋绝顶的弟子,三界大比的第二名,竟沦落到靠自残来转移心底翻涌的欲念。
那些被压抑的情愫就像地底下的岩浆,一旦有了裂缝,便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窗台上的夜露不知何时凝成冰珠,顺着雕花窗棂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更夫的梆子声第五次响起时,离青殷赤脚踩在满地碎镜上。
尖锐的铜片扎进脚掌,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师父亲手锻造的剑锋上。
他想起白日路过宗主居所时,听见几个师姐议论,说掌门有意将不知哪宫的圣女许配给师父。
嫉妒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眼前浮现出师父与圣女并肩而立的画面——圣女素白的裙裾扫过师父玄色的衣摆,两人执手相看,道不尽的郎才女貌。
他突然觉得喘不过气,踉跄着扶住桌案,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呕出几口带着血丝的酸水。
“为什么......”
离青殷跪在满地狼藉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为什么要让我遇见师父,又让我明白这是不伦之恋?!”
泪水混着血珠滴落在碎镜上,映出无数个扭曲的自己。月光穿过破碎的镜面,在他身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像是上天对这份禁忌之恋的审判。
他想起师父说过,修行之人要勘破七情六欲,可如今这情丝早已将他缠得窒息,越挣扎便勒得越紧。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梁上的铜铃叮当作响。离青殷突然想起初入师门那日,师父站在殿堂上郑重的接过他递上的拜师茶,睫毛上落着细小的冰晶,恍若谪仙。
那时他仰望着师父,满心都是害怕,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份崇敬会变质成这般扭曲又炽热的爱意。
他颤抖着摸向枕边的玉坠——那是师父生辰时,他耗尽三个月积蓄求来的和田玉,却始终不敢送出。
玉坠贴着心口发烫,烫得他眼眶生疼。
他拖着受伤的脚走到窗前,望着天上那轮圆月。
寒月将雕花窗棂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如同无数把寒光凛凛的枷锁。
离青殷蜷缩在满地碎镜中央,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那道陈年剑疤,结痂的皮肉被生生掀起,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镜面上,将倒映的月光晕染成诡异的猩红。
钻心的疼痛像毒蛇般顺着手臂游走,却怎么也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炽热与癫狂。
他突然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沙哑又破碎,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窗棂外的夜风裹挟着后山的雪松香灌进来,与铜炉中未燃尽的沉水香纠缠,这属于师父的气息,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毒药。
离青殷贪婪地大口呼吸,让那气息灼烧着肺叶,又猛地捂住口鼻,仿佛这样就能将心底翻涌的欲念一同闷死。
颤抖的指尖抚过窗棂冰凉的木质纹理,离青殷望着庭院外蜿蜒的石阶,那是通往山外尘世的路。
该走了,趁着这份禁忌的情愫还未彻底失控,趁着师父还未察觉他眼底疯长的痴狂。
可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心口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像是有人拿着钝刀,一下下剜着心脏。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个片段都带着滚烫的烙印。
师父为他擦拭剑伤时,指尖在皮肤上若有若无的触碰。
暴雨夜那人打着雨伞寻他,将浸透的自己裹进带着体温的衣袍,潮湿的发丝扫过脖颈时的酥痒。
还有他突破后的那个深夜,回头撞见师父倚着廊柱,月光为冷峻的眉眼镀上柔光,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比最烈的酒还要醉人。
“师父......”
他倚着窗棂缓缓滑坐在地,喉间溢出的呢喃破碎得不成音节,却又带着近乎偏执的眷恋。
夜风突然呼啸着撞开半掩的木窗,枯枝拍打在窗棂上发出凄厉的声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枭。
离青殷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远处山顶处那盏昏黄的烛火——师父居住的阁中依旧亮着灯,那点微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如同悬在天际的寒星,可望而不可即。
嫉妒与绝望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离青殷突然想起白日里偷听到的传言,说不知哪宫的圣女即将前来求亲。
想象中师父与圣女并肩而立的画面,像千万根钢针同时扎进心脏。
他抓起地上的碎镜,锋利的边缘划过脸颊,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凭什么......”
他对着虚空嘶吼,声音里充满了扭曲的恨意与不甘.
“凭什么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您身边......”
记忆愈发不受控地疯狂翻涌。
第一次下山历练是随着师父的,师父替他挡住刺客致命一击,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带着铁锈味的呼吸喷在耳畔。
“别怕。”
寒冬腊月师父手把手教他调息,掌心贴着后心渡来绵长内力,隔着单薄的里衣,体温仿佛要烙进骨血。
只是,他那时满心厌恶与痛楚。
还有后来的无数个夜晚,他躲在暗处,看着师父窗前的剪影,幻想着自己能成为那人目光的焦点。
这些回忆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刀子,将他的心搅成一团烂泥。
“若有来世......”
离青殷望着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辰,眼眶里燃烧着疯狂与绝望。
“莫要再做我师父了...可好......?”
话音未落,他突然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