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所到之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皲裂碳化,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焦糊味,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鱼知许想抬手触碰伤口,失控的手指却只能徒劳地在空中抓握,最终无力地垂落,在血泊中激起细小的涟漪。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随着汩汩流出的鲜血飞速消逝,而那股邪恶力量却在伤口处发出低沉的狞笑,仿佛在庆祝这场胜利。
——
残阳似将倾的烛火,在西天无力摇曳,把整片苍穹浸染成一幅浓稠欲滴的血色画卷。
云悉易单膝重重砸在满地碎石上。
方才那场恶战几乎耗尽她所有灵力,此刻指尖还在不受控地微微颤抖,掌心布满被法器灼伤的焦痕,经脉像被滚烫的铁水浇铸过般灼痛。
魔物临终前扭曲的面孔还在眼前挥之不去,那声震碎天际的嘶吼仿佛还萦绕在耳畔,余音裹挟着森冷的魔气,顺着脊梁爬上后颈,引得她浑身泛起细密的战栗。
她颤抖着伸手扶住身旁断裂的石柱,指甲深深掐进粗糙的纹路里借力起身,石屑簌簌落在染血的衣袖上。
沾着黑血的裙摆像沉重的镣铐,每走一步都要拖着沾满尘土与碎叶的下摆,在身后留下蜿蜒的暗红痕迹。
山间的晚风裹挟着潮湿的寒意,穿过她破损的衣襟,带起几缕散落的发丝,发间的银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清脆的声响在寂静山峰里回荡,却盖不过心底那阵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她下意识攥紧腰间的玉佩,那是鱼知许亲手所赠,温润的触感却无法驱散掌心的冰凉,一种近乎窒息的预感,正顺着她的血脉疯狂蔓延。
恍惚间,她仿佛听见鱼知许的声音在风中若隐若现,那声带着笑意的‘阿云’,却让她眼眶骤然发烫。
山道上忽明忽暗的火把连成蜿蜒的光带,宛如一条受伤的赤蛇在夜色中挣扎扭动。
弟子们急促的脚步声混着此起彼伏的汇报声,如汹涌的潮水般将云悉奕彻底淹没。
“主峰结界出现三道裂痕!”
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弟子走到她面前,衣摆还沾着魔物的黏液。
“峰里弟子回来十七人重伤,急需疗伤丹药!”
另一个灰头土脸的管事攥着沾满血渍的名册,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这些带着硝烟味的嗓音里,或焦虑或惶恐,每句话都像尖锐的银针,扎进她本就紧绷的神经,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强撑着快要涣散的灵力,指尖凝出微弱的淡金色光。
“去。”
清点伤亡名单的过程尤为煎熬,沾着血污的宣纸在夜风里簌簌作响,每念出一个名字,胸腔里都像是被钝刀剜过。
“丁小六,十五岁,灵根初成......”
弟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想起三日前这个总爱跟在自己身后问东问西的孩子,还捧着新摘的野果非要她尝尝。
破损的结界修补最为棘手,她悬在半空,调动灵力勾勒古老的符文,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在法器上,将那些闪烁的符咒晕染出暗红的痕迹。
灵力每消耗一分,四肢就越发沉重,仿佛有无数双手正将她往深渊里拽。
散落的法器遍布战场,有的嵌在焦黑的树干上,剑身上还残留着战斗时迸发的火花。
有的沉入泥泞的溪流,在浑浊的水面下泛着幽光。
她去带着弟子们一寸寸搜寻,每捡起一件,都能想起它们主人战斗时的模样——是哪个弟子在魔物爪下拼死护着同门,又是谁在最后关头将法器掷向敌人。
当最后一盏提灯的光晕在山路上摇晃着消失,云悉奕倚着斑驳的山门,望着墨色天幕上寥寥几颗星辰。
它们被厚重的云层遮掩,时隐时现,恰似她此刻摇摇欲坠的意识。
山间的虫鸣突然变得格外清晰,而方才喧嚣的人声却恍如隔世。
她摸了摸怀中那枚被捂得温热的玉佩,鱼知许总说这玉能护她平安。
可此刻,心底的不安却如藤蔓般疯狂生长,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云悉易拖着仿佛被千钧巨石坠住的双腿,在铺满碎银般月光的青石小径上艰难挪动。
浸透汗水的里衣早已被山风晾干,又在反复的颤抖中重新贴紧脊背,破损的裙摆扫过石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响。月光像层朦胧的冷霜,将她凌乱的发丝和染血的衣襟镀上苍白的轮廓,每一步都似踩在浸透冰水的棉絮上,绵软无力却又沉甸甸地坠着。
方才强撑着处理战后事宜的精神此刻彻底溃散,夜风卷着远处松涛掠过耳畔,恍惚间竟与鱼知许的轻笑重叠。
那个总爱倚在廊下,手持书卷等她归来的身影,临别时嘴角扬起的弧度,此刻在她脑海中反复闪回,连眼角微弯的纹路都清晰得可怕,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记忆深处。
吱呀——
腐朽的木门被推开的刹那,陈年木屑簌簌而落,扬起细小的尘埃在月光中飞舞。
栖息在飞檐下的夜枭骤然振翅,尖锐的啼鸣撕裂死寂的空气,惊起一阵羽毛纷飞。云悉易的指尖还悬在门环上,冰凉的青铜触感让她猛然回神。
殿内漆黑如墨,唯有透过雕花窗棂漏进的月光,在青砖地上切割出惨白的纹路,而那暗处浮动的阴影,像极了鱼知许平日里伏案研墨的轮廓。
她喉间泛起铁锈味,下意识屏住呼吸,却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混杂着血腥与灵力溃散的气息,正顺着门缝漫出来,将月光都染成诡异的暗红。
风从半开的窗扇灌入,卷动案上未写完的信笺,纸张翻动的窸窣声里,她仿佛听见有人在轻声唤她的名字,带着熟悉的尾音,却又被突然掠过的夜枭翅膀声碾碎。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裹着腐锈般的气息,如毒蛇吐信般顺着虚掩的门缝钻入鼻腔。
云悉易浑身猛地一颤,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利爪狠狠攥住,连呼吸都瞬间凝滞。
殿内死寂沉沉,唯有夜风穿堂而过,掀起褪色的纱幔发出沙沙轻响,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里更显诡异。
借着窗外那轮惨白弯月洒下的冷光,青砖地面蜿蜒的血迹宛如无数条扭曲的赤蛇,顺着砖缝的纹路肆意游弋,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油光,仿佛还在缓缓蠕动。
鱼知许蜷缩在血泊中央,单薄的身躯如风中残叶般剧烈颤抖。
她的双手死死捂住脖颈,指甲深深陷进皮肉,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汩汩而下,在月光里拉出一道道暗红丝线,顺着手腕滴落在地,晕开一朵朵妖冶的血花。
平日里总是干净整洁、纤尘不染的月白色衣衫,此刻被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层层叠叠的衣料浸透血水,沉甸甸地贴在身上,随着急促的喘息微微起伏。
那抹被血色吞噬的苍白身影,宛如一朵在黑夜中骤然凋零的曼珠沙华,凄美而绝望。
花瓣上凝结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每一颗都似在无声诉说着生命的流逝。
云悉易的耳畔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又清晰,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铁水浇灌,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踉跄着向前两步,脚下踩到粘稠的血泊,险些摔倒,这才惊觉满地的血迹早已浸透了鞋袜,寒意顺着脚踝爬上来,直抵心底。
“知许!”
云悉易的嘶吼如同利剑,瞬间划破浓稠如墨的夜色,那声音里裹挟着近乎崩溃的惊恐与绝望,尾音在空荡荡的殿内不断撞击回响,震得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惊起檐角沉睡的夜鸟。
她发间的银饰随着剧烈晃动发出凌乱的叮当声,绣着流云纹的裙摆扫过满地暗红血污,在青砖上拖出蜿蜒扭曲的痕迹,宛如一条垂死挣扎的赤色长蛇。
云悉易跌跌撞撞地扑向血泊中的身影,膝盖重重磕在浸透血水的砖缝间,刺骨的疼痛混着血腥味从膝盖处炸开,可此刻她早已将疼痛抛诸脑后,只死死攥住鱼知许染血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颤抖的手缓缓抚上那张曾经满是笑意的脸庞,指尖触到的却是不属于活人的冰冷。
寒意顺着指腹迅速蔓延,像无数细小的冰针钻进血脉,令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鱼知许的睫毛还沾着未干的泪珠,苍白的唇畔却泛着青紫,往日明亮如星的杏眼此刻半阖着,只剩一丝涣散的光,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这浓稠的夜色里。
云悉易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鱼知许毫无血色的脸上。
她强忍着颤抖,凝聚在指尖的灵力泛着微弱的白光,小心翼翼地伸向那道致命伤口。
然而,就在灵力触及脖颈的瞬间,漆黑如墨的雾气突然翻涌而出,如同贪婪的恶鬼,疯狂缠绕上她的手腕。
那些诡异的黑雾不断扭动、膨胀,贪婪吸食着每一丝力量,伤口周围的血肉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暗红的血水汩汩涌出,将她最后的希望一点点碾碎在这冰冷的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