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秦王猛地从座上弹起,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他霍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许道长,两人眼中皆是惊涛骇浪。
“消息,可属实?!”
“回王爷,千真万确!”曹公公匍匐在地,泣不成声,“齐王殿下,已,已扶灵归京,此刻,已至城门口了!”
殿内死寂,只闻沉重的喘息声。
秦王身形晃了晃,缓缓坐回椅中,手掌重重按在冰凉的长案之上。
他抬起眼,眸中悲痛翻涌却又强自压下,“太子薨逝,乃国之大殇。本王,当亲率文武百官,出宫迎灵!”
“遵命!”
铅云低垂,秦王一身玄黑素服,神情肃穆如铁,他率领文武百官,缓缓步出巍峨宫门。
队伍沉默地行进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行不多远,视野尽头,一支同样肃杀凝重的队伍缓缓映入眼帘。
士兵们抬着一具巨大的、漆黑如墨的灵柩,缓步前行,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之上。
齐王一身刺目缟素,形容憔悴,却目光沉静如水,隔着人群,他直直望向秦王。
秦王脚步未停,反而加快了几分。
他径直走到灵柩最前方,没有言语,直接伸出手,稳稳接过前面士兵肩上的横杆一端。
兄弟二人,一玄一素,并肩而立,共同将那承载着至亲生命和帝国哀思的灵柩扛在肩头,引领着队伍,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地向前走去。
百官紧随其后,望着那象征储君尊荣的漆黑棺椁,忆起太子殿下往日的宽厚仁德,悲从中来,再也抑制不住。
呜咽声、痛哭声次第响起,在朱雀大街上空回荡。
沿途的百姓早已闻讯聚拢,纷纷跪伏于道旁,垂首拭泪,低声啜泣。
悲声所至,路旁的店铺、酒肆、民居,挂起一面面素白长幡、布幔。
不过片刻间,目之所及,整条长街,肃穆的白色迅速蔓延开来,满城尽缟素!
……
皇上寝殿,仁宗帝盯着跪在地上的庞统,沉声问,“确定是太子吗?”
“回皇上,确定!”
“太子殿下被刘印囚禁在潭拓寺,齐王多次去潭拓寺周旋,都没救出太子。”
“后来,刘印察觉自己暴露,准备跑路,他在寺庙事先埋好火药,跑之前点燃了引线。齐王带人冲进火场,可是,太子殿下已经,已经。”
“那沈如玉呢?”
“沈如玉?!”庞统垂下头,低声道:“听关西的百姓讲,沈伴读,其实早就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皇上,沈如玉失踪了,这个事情关西百姓都知道,一直没找到。太子殿下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一直在找!”
“可是,后来才知道,沈伴读是被其妹沈如月推下悬崖,埋在雪底。那个时候关西天寒地冻,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沈如月?!”仁宗帝微微皱起眉头,“就是秦王大婚夜去私会的那个沈家嫡女?”
庞统没敢接话,毕竟,现在,秦王是监国,他不敢妄议未来主子的私事。
又听皇上说:“那不是秦王的妾室吗?怎么跑关西去了。”
庞统忙道:“皇上,那个沈如月勾结蛮夷绑架北陵王妃,王爷和她和离了呀,本来,是判了流放的,后来,不是被她跑了。”
“哦,皇上,其实,她是被刘印救走的,刘印是萧怀瑾的人,奉命刺杀太子,行动数次均未成功,可是,最后一次,却!”
仁宗帝沉默了,他想到上次萧熠的那道折子,推测螺洲城和凉州城被劫持是萧怀瑾所谋划,凉州城的城防图,也是沈如月泄露的。
看来,还真是,那他们两个真该死!可惜那道折子被他烧了。
“刘印和沈如月呢?”
“回皇上,刘印也被炸死,他死有余辜,可是,沈如月却跑了。”
“发下海捕文书,缉拿沈如月,抓到后格杀勿论!”
“是,皇上!”
仁宗帝冷笑,“还有萧怀瑾,是时候腾出手收拾他了,宣秦王觐见!”
“皇上。”曹公公躬着身子,小声道:“王爷,率领百官去城门口迎接太子殿下了。”
仁宗帝怔了怔,半晌道:“理应如此,杉儿,毕竟是他们的大哥。”
“是啊,皇上,王爷出殿门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仁宗帝看着要躺下,曹公公赶紧上前,将他身后的枕头给撤了。
他躺倒一半又忽的顿住,“你别管我,去看着皇后!”
“这。”
“快去!”
“是,皇上!”
曹公公小碎步往外跑,跑出殿门口又抹汗,这一天天的真没个安生的时候,什么时候能告老还乡啊?!
……
定国公府,影子快步进来,“公子,太子殿下薨了,齐王扶灵进京。”
只听“啪塔”一声,温初聚指间的黑色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又弹起,他喉结滚了滚,蓦的,一口鲜血喷在棋盘上。
“公子,公子。”
“初聚!”江逾白探身向前,抬手按住他的后背,缓缓注入真气。
温初聚煞白的脸色渐渐好转,好一会才抬起头看影子,“那如玉呢?”
影子侧过脸去,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公子,扶灵队伍里没有沈公子和我们的死侍,大概,凶多吉少。”
“咳咳咳。”温初聚捂住心口,喃喃道:“我无颜面再见皇后娘娘,她恐怕已存死志。”
温初聚抬眸看江逾白,“江兄,劳烦你跑趟皇宫,告诉娘娘,戚国公还活着。”
“好,你放心!”
……
御街前,皇后娘娘一身黑衣,静静的站在那里,身后是空空荡荡的御阶。
她的儿子没了,唯一的念想没了!她也不想活了,早就不想活了。
在这个深宫里,她埋葬了一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是,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爹爹没了,儿子也没了,只剩皇后的尊荣,可是,这尊荣她稀罕吗?!她不稀罕。
当初,嫁给三皇子,也幻想过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可是,最后,都是笑话!
人一旦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没有什么夫妻,父子,只有冷冰冰的算计。
扶灵的队伍在看到她时,蓦的顿住脚步,她缓缓走过去,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想,她的杉儿肯定会害怕的。
他从小就怕黑,可是,从来不敢说!
因为,皇上不喜他胆小怕黑,他只能强撑着,说不怕。
现在,谁还在乎皇上喜不喜欢啊。
儿啊,怕黑,就告诉娘亲!娘亲,不管你怕不怕黑,你都是娘亲的儿子。
“杉儿!”她抬手触摸漆黑的冰冷的灵柩,“你怎么舍得撇下娘亲啊。”
“母后!”齐王泪洒御阶,“母后,你要保重!”
皇后淡淡的笑了笑,缓缓后退两步,“送太子上路吧。”
她望着漆黑的灵柩,默默念叨,儿子,你等等娘亲,娘亲年纪大了,走不快,但是,总归会追上你的。
皇后身后,娴雅和娴静两位公主匆匆跑过来,再后面是几位娘娘,还有曹公公……
还未至近前,娴雅便哭了,“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娴雅,娴静,看着母后和母妃。”
齐王和秦王又挺起腰杆,抬起灵柩,缓缓走向太子东宫……
好像只是须臾间,皇宫就披上一片白,很快又陷入夜的死寂。
凤仪宫,皇后娘娘屏退所有人,插上房门,一道白绫悬上横梁。
她缓缓打一个结,用力拽了拽,而后,拖了个圆凳过来。
她慢条斯理的抬脚踩在上面,将头伸了进去,就在她向后踢倒凳子的同时,躲在梁上的江逾白,挥刀砍断白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