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口的浪头足有七丈高,浊黄的海水裹着磁砂,在晨曦中泛着细碎的蓝光。李琰抓着楼船箭楼的胡桃木围栏,千里镜的铜筒被海风磨得发烫,镜中十八艘倭国铁甲舰正呈雁翎阵逼近,船首那尊宇文恺铜像的青铜袖口,分明缠着前隋工部的磁铜齿轮。
“裴娘子!磁雷阵还差多少?”他扯着嗓子吼,腰间牛皮水袋被浪尖打湿,咸水顺着甲缝灌进靴底。甲板下方传来绞盘转动的吱嘎声,那是三十个精壮汉子在手动调节磁雷的悬浮深度——这些用磁铜网包裹的炸药,全靠裴九娘的磁勺定位。
“巽位偏了两丈!”裴九娘趴在甲板上,磁铜罗盘的十二根磁针疯狂打转,“武玥!把左舷第三组磁锚往西挪三步!”话音未落,一个恶浪拍上甲板,她腰间的安全索“嘣”地绷断,整个人朝着船舷外滑去。
“找死!”武玥的链子镖带着破风声甩出,铁钩勾住裴九娘的腰带扣,猛地往回一拽。这位独臂女将的靴底钢钉在甲板上刮出火星,她啐掉嘴角的海盐:“再这么不要命,老子把你捆在桅杆上!”
倭舰突然变阵,二十艘吃水极浅的小早船如离弦之箭冲出阵列,船头挂着浸过桐油的草席。李光弼在右翼的“伏波号”上看得真切,猛地挥下令旗:“放火箭!烧他们的草席!”三百架床弩同时轰鸣,火箭拖着硫磺尾焰扑向敌船,却在距甲板三尺处突然坠入海中——水面下伸出的磁控铁链,正像章鱼触手般拽走所有火攻武器。
“是海底磁锚!”李琰的千里镜扫过海面,看见宇文恺铜像的基座下伸出十二根磁铜柱,正将海水里的铁质颗粒聚成屏障,“赵老四!转舵走坎位!那里有青瓷暗礁带!”
老舵手赵四狗突然剧烈咳嗽,手帕上洇开蓝血——那是长期接触磁砂的毒症。他颤抖着扳动舵盘:“大人…暗礁带在左前方三里…”话未说完,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有无数钢刀在刮擦船板——是藏在磁砂中的微型机械蚰蜒,正顺着船底的榫卯缝隙啃噬桐油密封层。
上官婉儿的火折子在盐仓地窖里明明灭灭,四周堆着的官盐包渗出靛蓝色粉末,在墙面投下扭曲的狼头阴影。她指尖划过砖缝,触感异常粗糙——有人在盐砖里掺了磁砂,专门用来干扰铁器。
“娘娘,前方有异动。”侍卫张猛的横刀突然被磁墙吸住,刀身紧贴墙面发出蜂鸣。话音未落,头顶的盐垛突然崩塌,三百个蒙着面的私兵从盐雾中冲出,手中短刀的刀柄刻着崔氏狼首纹。
“上官妖妇!”瘸腿老者崔元礼杵着磁石拐杖从阴影里走出,袖口露出的磁铜护腕泛着冷光,“当年你父亲在玄武门砍我兄长头颅时,可曾想过崔氏今日?”
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当然记得,父亲上官仪当年参与的那场政变,崔氏正是反对派之首。她突然扯断颈间珍珠链,混着磁粉的珍珠滚落地面,遇盐瞬间爆燃,靛蓝色的火焰如活物般扑向私兵。
“磁粉遇盐燃!这是裴九娘的秘方!”崔元礼惊惶后退,拐杖在地面划出磁纹,试图召唤盐砖里的磁矿。婉儿趁机甩出金簪,簪头的磁髓与崔元礼的拐杖产生共鸣,青铜拐杖突然扭曲成废铁。
“噗——”一支弩箭突然从通风口射入,精准贯穿崔元礼的咽喉。红绡从管道里钻出,劲弩还冒着热气,裙摆沾满盐粒:“崔老头,我娘当年被你卖去倭国当磁傀实验体,这笔账该清了。”
婉儿盯着红绡颈间的银铃——那是醉仙阁头牌的信物,此刻却沾着磁砂。她突然想起红绡眼角的泪痣,与三年前在骊山密室发现的乳母画像一模一样:“你…是崔氏庶女?”
红绡惨笑,撕开左袖露出三道刀疤:“十二岁被宇文家带走,在倭国铁炮厂学了七年磁机术。娘娘,西湖底的青铜人像…”话未说完,地面突然剧烈震颤,通风口灌进海水,带着腥味的潮气中,隐约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李璎的后背紧贴磁脉岩壁,九根磁铜链穿透她的腕踝,鲜血顺着链上的刻度槽注入《九州磁脉图》。岩壁上的磁液河流正在逆流,长安方向的磁光炽烈如白昼,而倭国所在的东隅却暗如死墨。
“阿爷…您看清楚!”她盯着宇文素的磁光投影,金瞳里流转着细密的磁纹,“磁脉西强东弱,强行逆转会让长安地脉崩裂!”
宇文素的虚影波动不定,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只要倭国的磁核心被毁,大唐的磁脉就能永固!当年你祖父给太宗造玄甲军时,就预留了这个杀招…”
裴九娘突然扑向岩壁上的巨型浑天仪,铜制星盘上的二十八宿正在错位:“前隋留下的磁脉平衡器!必须按北斗方位转动!”她的磁勺抵住天枢星位,阿史那云挥鞭缠住李璎的腰,试图拽她脱离磁链,却被浑天仪的磁力吸得贴近星盘。
“用我的血!”李琰撞开石门,左臂的七星胎记泛着红光——那是与玄甲军磁核心同源的母髓。他将流血的手臂按在浑天仪的凹槽,青铜表面突然浮现出贞观年间的运河图,磁脉流向竟与倭国铁甲舰的航线完全重合。
浑天仪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九州磁脉图》上的磁液突然倒转,倭国方向的磁光如潮水般退去。李璎的磁链“咔嗒”崩断,她瘫倒在李琰怀里,后背的胎记与浑天仪凹槽完美契合:“哥…他们用前隋龙船图纸造舰,航线是照着大唐磁脉弱点定的…”
醉仙阁·水底惊变
红绡的金步摇在铜镜上敲出火星,镜中映出李光弼的倒影——他正倒挂在房梁上,陌刀刀尖滴着蓝血,那是磁傀特有的体液。
“李将军盯了我三天,不累么?”她转身时甩出袖中磁石,在墙面炸出拳头大的凹坑,“范阳卢氏在西湖底藏的东西,你应该已经摸到了吧?”
李光弼落地时靴底碾碎一块磁砂,露出下面刻着的“十二尚书”字样:“湖底的青铜人像,为什么都照着当朝重臣的面容?”
红绡突然解下外袍,露出腰间缠着的羊皮地图,上面用磁粉画着西湖底的十二座地宫:“宇文素当年给每位尚书打造了磁傀替身,胸腔里藏着能引发磁暴的核心。将军你看…”她指着地图中央,“那里是玄武门的磁脉节点,只要引爆…”
窗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三支淬毒磁箭破空而来。红绡本能地扑向李光弼,箭簇没入她后背的瞬间,她的指尖在将军掌心划出“子时”二字:“倭人要在子时炸玄武门…磁核心在…”话未说完,整座醉仙阁突然倾斜,西湖水从破窗灌涌而入,湖底浮起的十二尊青铜人像,正迈着齿轮关节朝岸边走来,面容赫然是中书令、侍中、六部尚书!
“放蒙冲船!”李琰的令旗划破海面,三百艘改良蒙冲船顺流而下,船底的生铁犁头犁开磁砂漩涡。这些船仿照三国旧制,却在船头加装了裴九娘设计的磁蚀散喷口——那是用醋精混合磁矿碎屑制成的腐蚀性药剂。
倭舰射出的磁链精准钩住唐船,却不知钩爪上的磁铜正在被磁蚀散溶解。武玥站在首舰船头,看着铁链上的蓝色泡沫:“奶奶的!见效了!点火油柜!”
二十个壮汉同时撬开船头的桐油柜,火折子掷下的瞬间,整条蒙冲船化作火船。火焰顺着磁链窜向倭舰,磁蚀散遇热爆炸,如蓝色雷火般撕裂铁甲。宇文恺铜像的基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海底的磁锚柱接二连三崩断。
“看上面!”裴九娘的磁勺指向天际,李璎不知何时登上磁龙额间,手中的金钗正吸收着磁暴能量——那支从骊山密室取出的杨贵妃金钗,钗头的牡丹花蕊里,嵌着半块玄甲军磁核心。
“阿爷!磁脉不是武器!”她的金瞳映出宇文素的虚影,后者正试图凝聚磁光逃离。金钗刺入磁龙“逆鳞”——那是前隋龙船图纸上标注的磁脉弱点,海面突然掀起百丈海啸,浪尖上漂浮着无数青瓷碎片,正是当年范阳卢氏偷运的次品,此刻组成天然的磁矿隔离带。
李琰抱着昏迷的妹妹跃上救生筏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碎裂的巨响。倭国旗舰的甲板上,宇文恺的铜像正在崩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磁控齿轮,还有半卷被海水泡烂的图纸,边角处“前隋·五牙舰”的字样依稀可辨。
扬州城头,上官婉儿捏着青铜人像的残片,磁粉在掌心聚成“子时三刻”的血字。红绡的尸身被海水泡得肿胀,却仍保持着指向北方的手势——那里是玄武门的方向。
“娘娘!骊山急报!”裴九娘的快马踏碎积水,怀中抱着半卷羊皮图纸,“前隋龙船图纸上标注的航线,终点竟是琉球!而船型…与倭国铁甲舰分毫不差!”
婉儿的指尖划过图纸上的磁脉标记,突然想起李琰臂上的七星痣,与图纸角落的玄武纹章一模一样。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的却是“子时”的紧急节拍,城墙下的运河里,无数磁砂正聚成箭头,直指玄武门的地基。
钱塘江口的硝烟尚未散尽,李光弼站在破船残骸中,捡起半块刻着“天策”二字的胸甲——那是从海底青铜人像上掉落的。他突然想起王铁柱临终前的话,骊山、磁髓、玄武门,这三个词像磁石般在脑海中相吸,拼成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真相:宇文素的磁脉计划,从来不是为了护国,而是要借大唐的磁脉,复活前隋埋在海底的龙船舰队!
雨幕中,鱼贩挑着担子走过街巷,木桶里的怪鱼突然集体跳出,鱼骨在地面摆出“玄武门裂”的图案。更夫擦了擦灯笼,却发现灯油里的磁砂正在自动流动,勾画出十二道指向皇宫的箭头——那是十二尊青铜人像的行进路线,而它们胸腔里的磁核心,此刻正与玄武门地下的磁脉产生共鸣。
潮水退去的沙滩上,李琰看着妹妹后背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磁光。他突然想起母亲上官婉儿曾说过,他与李璎是双生子,出生时天降磁暴,而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正是那支能操控磁脉的金钗。此刻钗头的牡丹花瓣微微张开,露出内侧刻着的小字:“磁脉流转,生于双髓,一存一毁,天下归一。”
海风带来倭国方向的汽笛声,新的铁甲舰群正在集结,船首像换成了李璎的面容,眼窝里嵌着从骊山盗走的磁髓。而在长安城的下水道里,无数磁控机械蚰蜒正顺着排水渠爬行,它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玄武门下方的磁脉中枢,那里埋着前隋留下的最后一道磁爆机关,只等子时三刻的磁潮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