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庚寅,太傅司马孚、大将军司马昭、太尉高柔、司徒郑冲等人齐聚朝堂,神色凝重地向太后上奏。他们纷纷跪地,稽首说道:“臣等听闻宫中诏令,已故高贵乡公曹髦悖逆不道,自己陷入大祸之中。依照汉昌邑王因罪被废的旧例,应以平民的礼节安葬他。臣等身居高位,却没能匡正挽救这场祸乱,遏制奸逆之人,接到诏令后,心中震惊恐惧,肝肠寸断。按照《春秋》的大义,王者以天下为家,并无外域之分,然而书中记载‘襄王出居于郑’,这是因为襄王不能孝顺母亲,所以被视为失去了王位。如今高贵乡公肆意妄为,图谋不轨,几乎危及社稷,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被人神所弃。以平民之礼安葬他,确实符合旧有的典章制度。但是,殿下您仁慈之心过于深厚,虽然秉持大义,却仍对他心怀怜悯。臣等心中实在不忍,认为可以施加恩典,用王礼安葬他。”太后思索片刻后,最终还是听从了他们的建议。
据《汉晋春秋》记载,丁卯日,高贵乡公曹髦被安葬在洛阳西北三十里瀍涧之滨。葬礼上,送葬的车辆寥寥无几,也没有设置彰显身份的旌旗。百姓们纷纷聚集在一起观看,有人叹息道:“这就是前几天被杀的天子啊。”还有人忍不住掩面哭泣,悲痛万分。但臣松之认为,如果只是用这么简单的葬礼规格,又怎能算得上是王礼安葬呢?这大概是因为人们厌恶曹髦,所以才会有这样夸张的说法,实际情况或许并没有这么严重。
在安葬曹髦之后,朝廷又开始着手安排新君即位的事宜。太后派遣使者持节,让行中护军中垒将军司马炎前往北方,迎接常道乡公曹璜,准备让他继承明帝的皇位。
辛卯日,诸位公卿再次向太后上奏:“殿下您圣德昭昭,恩泽遍布天下,安定了四海。然而,如今您发布的命令仍称‘令’,与藩国相同,实在不足以彰显您的尊贵地位。臣等恳请,从今日起,殿下令书皆改称‘诏制’,就如同先代的惯例一样。”
癸卯日,司马昭一如既往地坚决推辞相国、晋公以及九锡之礼这些至高无上的赏赐。太后见状,下诏道:“有功之人不应隐藏功绩,这是《周易》所阐述的大义;成人之美,也是古代贤能之人所崇尚的品德。如今就听从你的坚持,将你的表章公布于外,彰显你的谦逊美德。”
戊申日,司马昭向太后上奏:“当日,高贵乡公率领着跟随他的士兵,拔刀击鼓,冲向臣的驻地。臣担心双方兵刃相接,造成更大的伤亡,于是立刻下令将士不得伤害任何人,违令者将以军法处置。可是,骑督成倅的弟弟、太子舍人成济却突然冲入队伍,伤害了高贵乡公,导致他丧命。臣已将成济收押,按照军法处置。臣深知,为人臣子,应当忠诚不二,侍奉君主,不能逃避危难。之前变故突然发生,如同扳机一触即发,臣本想以死扞卫,听从您的一切裁决。然而,臣得知他们的阴谋竟是要危及皇太后,颠覆宗庙。臣肩负重任,心中只想着安定国家,害怕即便自己死了,罪责也会更加沉重。臣本想像伊尹、周公那样,运用权力来平息国家的危难,于是不断下令,严禁将士靠近皇帝的车驾。可成济却突然冲入阵中,导致了这场大变故。臣心中悲痛万分,五脏六腑仿佛都要撕裂开来,真不知道该如何赎罪。按照法律,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其父母、妻子、儿女以及同胞兄弟姐妹都要被斩首。成济凶恶悖逆,扰乱国家法纪,罪不容诛。臣已下令让侍御史将成济的家属收押,交付廷尉,依法定罪。”
据《魏氏春秋》记载,成济兄弟得知自己将被治罪后,并不立即伏法。他们袒露着上身,爬上屋顶,口中大骂,言语极其粗俗悖逆。士兵们无奈之下,从下面射箭,才将他们射死。
太后接到司马昭的奏报后,下诏道:“五刑之中,最严重的罪行莫过于不孝。一个人若是有儿子不孝,尚且要告官治罪,曹髦这样的人,又怎能再被视为君主呢?我只是个妇人,不太懂大义,原本以为成济的行为不至于被定为大逆不道。但是,大将军言辞恳切,态度悲痛,所以我就听从你的奏请。将此事通告远近,让大家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另有《世语》记载,当初在青龙年间,石苞在长安卖铁时,得以拜见司马懿,司马懿很赏识他。后来,石苞被提拔为尚书郎,历任青州刺史、东 东将军。甘露年间,石苞入朝,准备返回驻地时,向高贵乡公曹髦辞行,在宫中停留了一整天。司马昭派人邀请石苞前去相见,问他:“为什么停留这么久?”石苞回答:“曹髦不是寻常之人。”第二天,石苞出发前往荥阳,几天后,就发生了曹髦被杀的变故。
六月癸丑,洛阳城中,新帝即位前的筹备事宜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太后颁布诏令:“古代的君主,他们的名字讲究难犯而易讳。如今常道乡公的名字太过难避,众朝臣可广泛商议,提出更改建议,然后上奏于我。”这道诏令一下,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大臣们纷纷开始思索合适的更改方案。
即将登基的陈留王名叫曹奂,字景明,他是武帝曹操的孙子,燕王曹宇的儿子。甘露三年(公元258年)时,他被封为安次县常道乡公。高贵乡公曹髦突然离世后,公卿大臣们经过商议,一致决定迎接曹奂继承皇位。
六月甲寅,曹奂踏入洛阳城。他身着华服,神色庄重地前去拜见皇太后。就在这一天,曹奂在太极前殿正式登基称帝。为了彰显新帝的恩泽,曹奂当即宣布大赦天下,更改年号,并根据百姓的不同情况,赐予他们爵位、谷物和布帛。一时间,洛阳城中百姓欢呼雀跃,都对新帝的统治充满了期待。
景元元年(公元260年)夏六月丙辰,朝廷为了表彰司马昭的功绩,打算再次晋升他为相国,封晋公,不仅增加了两个郡作为食邑,使食邑总数达到十个,还准备赐予他九锡之礼,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诏书执行。同时,司马昭家族中那些尚未封侯的子弟,也都被封为亭侯,还赏赐了千万钱财和万匹布帛。面对如此丰厚的赏赐,司马昭依旧坚决推辞,经过多次谦让,才暂时接受。
己未日,故汉献帝的夫人曹节去世。曹奂得知后,亲自前往华林园吊唁,并派遣使者持节追谥曹节为献穆皇后。等到下葬时,所用的车服制度都依照汉朝的旧例,尽显皇家的尊崇与庄重。
癸亥日,朝廷任命尚书右仆射王观为司空。然而,到了冬天十月,王观却不幸去世,朝堂上下为失去一位重臣而深感悲痛。
十一月,燕王曹宇上表祝贺冬至,表文中以臣子的身份自称。曹奂看后,下诏道:“古代的王者,对于某些人可不视为臣子,燕王也应依照此例。以后燕王上表不必称臣!而且,我也应当回礼。继承大宗的人,对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要降低礼数,何况所继承的是更为重要的皇位呢!若把燕王完全当作普通臣子,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此事应依照礼典妥善处理,务必做到合情合理。”
有关部门接到诏令后,经过仔细商议上奏道:“在礼仪之中,没有比尊崇祖先更重要的;在制度方面,没有比端正典章更关键的。陛下圣德顺应天命,统治万国,继承大宗的重任,巩固三位先帝的基业。燕王身份尊贵,是皇室的近亲,镇守藩国,虔诚恭敬,以恭敬的德行引领各国。按照正典,他的地位特殊,有许多规制对他并不适用。圣朝确实应该给予他特殊的待遇,以不臣之礼相待。臣等商议认为,燕王的奏章,可依旧按照以前的格式,不必称臣。陛下的诏书,如果是表达问候,可以遵循礼仪规范,比如用‘皇帝敬问大王侍御’这样的表述,既体现陛下的敬重,又彰显特殊礼仪。至于制书,作为国家的正式典章,是朝廷用来辨明公事制度、向天下宣告法规礼仪的,应该遵循旧法,所以称‘制诏燕王’。凡是诏命、制书、奏事、上书等提到燕王的地方,都要抬头书写,以示尊敬。除了宗庙祭祀之事,其他场合都不得直呼王名,奏事、上书、文书以及官吏百姓都不得触犯王讳,以此彰显对燕王的特殊礼遇,使他的地位高于其他藩王。这样做,对上遵循了王典中尊祖的制度,对下顺应了陛下敬重长辈的心意,两者都没有差错,是最为合适的礼仪,可通告天下并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