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讲台左侧,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微笑,手指轻轻敲击着讲台边缘,指甲与木质台面碰撞出细微的哒哒声。
白敬亭身为市纺织厂走出来的干部,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黯然。
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办法改变现实。
他缓缓抬起麦克风,金属支架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经过众人投票表决,南江市纺织厂将由......”
突然!
会场大门被人用力推开,厚重的木门撞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连白敬亭举到半空的手都停住了。
“等一下.....”一个胖滚滚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模糊的轮廓。
他气喘吁吁的身影,在强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就像突然闯入现实的一个幻影。
顾方远嘴角噙起一抹微笑,这个笑容让他紧绷了一上午的面部肌肉终于放松下来。
来者正是朱怀德!
他那标志性的啤酒肚在逆光中形成一个夸张的剪影。
此时,朱怀德见顾方远和秦思兰还在讲台上,顿时松了口气,肥厚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
刚才还笔直的身体瞬间弯下腰。
双手搭在膝盖上剧烈喘息着,西装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
汗水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滴,在地面上汇成一小片水洼。
“你是谁?”白敬亭的声音从喇叭中响起,带着几分诧异和警惕。
朱怀德费力的抬起一只手摆动。
“稍.....稍等一下,让我缓两口气。”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
随后用肥厚的手掌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汗珠全部甩掉,又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胡乱擦了擦涨红的脸,这才渐渐挺直身子向前走。
“呼---”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每一步都让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叫朱怀德,省会一名商人,是顾老板的合作伙伴。”
说到这里,他朝顾方远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见朱怀德越走越前,甚至准备上台。
立刻有工作人员上前试图阻拦。
但白敬亭抬手制止了工作人员,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朱老板特地赶来,是因为纺织厂的事情吗?”白敬亭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会场。
“没错!”朱怀德那庞大的身躯重重踩在阶梯上,讲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两天前我受顾老板委托,在省会查了一些东西,”他拍了拍手中的真皮公文包,“这些资料刚到手,便连夜坐火车赶来。”
他的衬衫领口已经被汗水浸得发黄,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是什么东西?”白敬亭追问道,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朱怀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来到顾方远面前,示意手上的公文包。
顾方远没有接,反而优雅地让出位置,“我不清楚那边具体情况,还是由你来公布吧,劳驾了!”
朱怀德嘴角一咧,毫不客气地站在讲台中央。
他打开公文包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故意制造悬念。
会场安静得能听见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关于省纺织厂的声明,”他拿出一份红头文件,纸张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由省纺织厂与众领导共同商议后决定,由龙港镇纺织分厂,全面接手南江市市纺织厂。”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环视全场。
“纺织厂内所有人员去留,由顾方远同志和南江市市政府领导共同商议决定,”他的声音突然提高,“若双方意见无法统一,便将市纺织厂作为破产处理。”
嘶-----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这声音在寂静的会场里格外清晰。
几位老工人不约而同地捂住胸口,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
这哪里是声明?
简直就是省纺织厂对顾方远的投名状。
做破产处理,相当于直接将300万扔进河里。
省纺织厂疯了吗?
白敬亭立刻快步上前,接过朱怀德手中的文件。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身为上一任市纺织厂厂长,他对省纺织总厂文件的格式和公章一清二楚。
只是扫了一眼,他就笃定这绝对是总厂开出来的正式文件。
接着他又拿起秦思兰之前展示的文件仔细比对,同样没有问题。
白敬亭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浮现出深深的沟壑。
“不可能!”秦思兰的声音突然响起,尖锐得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一把夺过文件,指甲在纸张上留下几道划痕。
“你的文件绝对是假的,省纺织厂怎么可能开出两份意见相左的文件!”她的声音开始发抖,精心修饰的妆容也掩盖不住脸色的苍白。
朱怀德瞥了一眼秦思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不是意见相左,而是否决了你那份文件,”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轻快,“只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你人罢了。”
接着他转向话筒,面朝全体成员说道:“那位秦小姐是不是答应所有干部,可以前往省纺织厂继续工作?”
“没错!”立即有一名计划科的干部站起来附和,他的领带歪到了一边,“她说可以保证我们行政级别。”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期待和不安。
朱怀德点点头,脸上的肥肉随之颤动。
“秦小姐没骗你们,”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但你们知道省纺织厂给你们准备的工作是什么吗?劳洁部,劳动的劳,清洁的洁,部门的部.....”
底下不少人面色渐渐难看,聪明的人已经猜到接下来的话。
财务科的老张突然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眼睛,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看来有不少人猜到了,”朱怀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几分同情,“这所谓的劳洁部,就是单独成立一个部门,将你们这些愿意去省城的人全部集中起来,专门打扫厂区内的卫生。”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信息充分发酵,“行政级别保留,但是工作职务取消,就是逼着你们主动离职或自己找关系调离为止,这才是前一份文件的真实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