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经过漫长筹备,出征交州的各项事宜已准备就绪。考虑到交州湿热,军队采用铁铠搭配藤甲,轻便又防锈。还推广由炒面、肉干和蜂蜜制成的压缩干粮,保质期长,方便携带。
为确保粮道畅通,在苍梧、番禺等关键节点设立了后勤中转站。军队还提前勘探赣江、珠江航道,规划出最佳的水陆并进路线,并标记出瘴气高发区,以便行军时避开危险地带。
如今兵甲充足,士气高涨,万事俱备,大军即刻便可出发。
东路沿海进军,自会稽郡南下,在闽越沿海登陆后直抵南海郡;西路走陆路,从豫章郡南下,翻越大庾岭进驻苍梧郡,掌控桂江至西江水道。一旦开战,便迅速拿下番禺与苍梧,切断交州东西部联系。
大军压境之际,贾诩也正式出使。
贾诩率使团离开扬州城,一路南下。
使团规模不大,却极为精干,除了贾诩外,还有二十名精锐护卫,都是王镜亲自挑选的百战老兵。为行事低调,众人不穿铠甲,身着便服,轻装前行。
南方道路比北方更为崎岖,气候也愈发湿热。贾诩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掀开帘子观察沿途地形。算着再有三天就能抵达交州边境。
这时,前方探路的护卫快马赶回禀报:“大人,前方十里处有交州派来的迎接队伍!”
贾诩眉头一挑:“哦?看来士燮已经得到消息了。传令下去,整肃仪容,准备见客。”
不多时,使团与交州的迎接队伍相遇。交州方面派来的是一位名叫桓邻的官员,四十多岁,面容和善,举止得体。
桓邻拱手行礼:“贾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家主公得知扬州使者将至,特命下官前来迎接,并已在龙编城备好馆驿,恭候大驾。”
贾诩还礼:“桓大人客气了。主公一直惦念交州安定,特派贾某前来拜会士使君,共商南方大计。”
两人寒暄几句,便合为一处,继续前行。贾诩注意到,桓邻带来的护卫有五十余人,个个精壮,显然不是普通的迎宾队伍。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护卫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警惕,目光不时扫视使团成员。
当晚,使团在桓邻安排的一处驿站歇息。
次日清晨,使团继续南行。越深入交州腹地,道路两旁景象变化越明显。这里地广人稀,稻田随处可见,农夫着装十分简朴。沿途偶尔路过的村落,尽是低矮茅屋,和扬州的繁华截然不同。
贾诩心中感叹,交州果然贫瘠。难怪士燮要左右逢源,这样的地方,若不依附强者,确实难以自保。也正因如此,士燮绝不可能轻易放权。在交州,他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一旦离开,就什么都不是了。
三日后,使团终于抵达交州治所龙编城。与贾诩想象中的边城不同,龙编城墙高大,城门处车马往来频繁,竟有几分繁华气象。
桓邻介绍道:“龙编虽地处偏远,但因是交州治所,又有海上商路通往林邑、扶南等地,商贸颇为发达。我家主公在此经营多年,民生安定,百姓感念。”
贾诩微笑不语,心中却明白这是士燮在向他展示交州的实力——看,我士燮治理有方,交州并非你们想象中的蛮荒之地。
入城后,使团被安置在一处精致的馆驿中。桓邻告知,士燮将于次日正式接见扬州使者。贾诩欣然应允,同时命护卫暗中查探龙编城的城防布置。
次日清晨,贾诩精心打扮,穿上了代表扬州使节身份的正式官服。使团在交州官员的引领下,来到了士燮的府邸。
士燮的府邸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儒雅气息。庭院中假山流水,回廊上挂着名家字画,完全不像是边陲武夫的居所。贾诩心中暗叹:这士燮果然不简单,懂得用文雅包装自己的权势。
在正厅门前,贾诩终于见到了这位统治交州多年的传奇人物。
士燮年约六旬,须发花白,面容清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身着儒生服饰,举止从容,若非事先知情,很难想象这是一位掌控数十万人生死的封疆大吏。
士燮拱手行礼,声音温和有礼:“贾先生远道而来,士某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贾诩深深一揖:“士使君客气了。贾某奉扬州牧王使君之命,特来拜会,代主公问候交州父老。”
两人寒暄入厅,分宾主落座。厅内除了士燮和几位交州官员外,还有一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坐在士燮身旁,目光不善地盯着贾诩。
士燮注意到贾诩的目光,介绍道:“这是舍弟士壹,现任交州中郎将,掌管交州兵马。”
贾诩拱手:“久闻士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士壹冷哼一声:“贾先生从扬州来,不知可曾见过我交州边境的扬州大军?孙策带兵南下,莫非是要对我交州用兵?”
厅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贾诩不慌不忙,轻笑道:“士将军多虑了。孙将军南下不过是例行操练,绝非针对交州。主公一向主张和平解决争端,怎会无故兴兵?”
士壹咄咄逼人,“是吗?那为何大军前脚压境,使者后脚就到?这未免太过巧合!”
士燮出言制止:“壹弟!不得无礼。贾先生是客,我们应当以礼相待。”
他转向贾诩,“舍弟性情直率,还望先生见谅。”
贾诩微笑:“无妨。士将军心系交州安危,正是忠勇之举。”他从袖中取出王镜的亲笔信,“这是王使君给士使君的信函,请过目。”
士燮接过信,仔细阅读。贾诩注意到,士燮的眉头在读到某些段落时微微皱起,但很快又舒展开来。读完信,士燮将信轻轻放在案几上。
“王使君盛情,士某心领了。不过交州地处偏远,民风迥异中原,恐怕难以适应扬州治下的制度。不如维持现状,交州仍向朝廷称臣纳贡,如何?”
贾诩早料到士燮会如此回应,不慌不忙道:“士使君治理交州多年,政绩斐然,主公十分钦佩。正因如此,主公才希望士使君能到扬州一叙,共商南方大计。以士使君之才,若能与主公联手,必能造福更多百姓。”
士壹忍不住插话:“说得好听,不过是想要吞并我交州罢了!”
“壹弟!”士燮再次制止,转向贾诩,“先生见谅。此事关系重大,容士某与州中僚属商议后再作答复。这几日先生可在龙编城多走走看看,感受一下交州的风土人情。”
贾诩心知这是士燮的缓兵之计,也不点破:“理应如此。贾某初次来交州,正想多看看这方水土养育的英才。”
……
龙编城的清晨比扬州来得更早,天刚蒙蒙亮,街市上就已经有了人声。
贾诩推开馆驿的窗户,潮湿温暖的空气夹杂着陌生的草木香气扑面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街道上挑着担子叫卖的商贩,那些担子里装着的水果蔬菜,多半是他叫不出名字的。
侍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人起得真早。昨夜睡得可好?”
贾诩摇摇头:“交州蚊虫比扬州的更刁钻,隔着纱帐都能听见它们嗡嗡作响。”
侍卫笑道:“南方湿热,蚊虫自然多。不过末将听说交州人用一种香草驱蚊,效果极佳,今日可寻来一试。”
贾诩不置可否,转而陷入沉思。
昨日士燮的态度,表面客气,实则戒备。尤其是他那个弟弟士壹,简直把他们当贼防。
不过贾诩转念一想,这也正常,换做是自己,突然有强邻派兵压境又派使者来访,也会如此。
简单用过早饭,贾诩换上一身普通文士装扮,只带两名护卫,悄然出了馆驿。
交州方面派来陪同的官员见他们出门,连忙跟上,却被贾诩婉拒:“我等只是随意逛逛,不必劳烦大人陪同。”
那官员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妥…”
贾诩笑道:“怎么,龙编城中还有我们不能去的地方?”
官员连忙摆手,“不不不,只是担心贾大人不熟悉本地,万一走失……”
“无妨。”贾诩拍拍腰间的钱袋,“我们就在主街上转转,买些土产,日落前定会回来。”
摆脱了交州官员,贾诩一行人在龙编城的街巷中穿行。与中原城市规整的坊市不同,龙编城的街巷弯弯曲曲,商铺与民居混杂,处处透着南国特有的散漫气息。
“大人,我们去哪儿?”侍卫低声问。
贾诩目光扫过街边摊贩:“主公临行前提过,交州盛产一种叫‘诸柘’的作物,可以用来制糖。你留意看看。”
转过几条街,前方出现一片开阔地,堆满了青紫色的长杆作物,数十名工人正在削去外皮。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气息,贾诩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贾诩向一位正在干活的老农拱手,“这位老丈,请问这是何物?”
老农抬头,见是一位衣着体面的外乡人,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客官是北方来的吧?这是甘蔗,我们这儿叫诸柘。”贾诩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甘蔗?这作物有何用处?”
老农自豪地挺直腰板:“这甘蔗可是好东西,榨汁熬煮能做成糖,价比黄金哩!我们交州的糖,远销中原甚至西域,客官没见过吧?”
贾诩露出惊讶神色:“糖?我只知道蜂蜜和饴糖,这甘蔗竟也能制糖?老丈可否带我去看看制糖之所?”
老农犹豫了一下,但看到贾诩掏出的铜钱,立刻眉开眼笑:“客官随我来。”
穿过几片甘蔗田,前方出现几间冒着热气的大草棚。老农介绍道:“这是我们村共用的糖寮,十里八乡的甘蔗都送到这里熬糖。”
草棚内热气蒸腾,十几个赤膊汉子正在忙碌。一口口大铁锅里熬煮着棕褐色的糖浆,有人不断撇去浮沫;另一边的木槽里,已经凝固的糖块被切成小块,颜色深浅不一。
贾诩仔细观察每一个步骤,不时询问细节。老农见他感兴趣,越发说得起劲:“……这糖分三等,最上等的颜色浅些,卖得最贵;中等和下等的就便宜多了,但也能换不少钱……”
贾诩突然问:“老丈,这糖为何不能做得更白些?”
老农一愣,随即大笑:“客官说笑了!糖天生就是这个颜色,哪能变白?除非是神仙施法!”
贾诩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交州人视糖为珍宝,却不知糖可以更白更纯,王镜给他的黄泥制糖法,看来真能派上大用场。
接下来的两天,贾诩闭门不出,只在馆驿后院搭了个简易炉灶,命侍卫从市场上买来各种材料。守卫的交州官员好奇询问,贾诩只说是要试验南方草药。
第三日清晨,贾诩看着面前小罐中洁白如雪的糖粒,满意地点点头。这黄泥制糖法果然神奇,只需在熬糖过程中加入特制的黄泥浆,吸附杂质后,原本褐色的粗糖竟能变得如此洁白晶莹。
“大人,这……”侍卫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白糖。”贾诩轻轻拈起一粒,“比交州最上等的糖还要纯十倍。你再看这个。”
他又拿出一叠纸张和几本装帧精美的书籍。
侍卫翻开书籍,惊讶道:“这不是主君推广的印刷书籍吗?还有这云纹纸……大人要把这些都送给士燮?”
贾诩笑而不答,只是命人备好名帖,再次求见士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