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昀,在我的身体和灵魂深处,都留下你的痕迹好不好?”
男人缓缓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许灼华泛红的眼角,指尖触及湿润的刹那,喉结在阴影里艰难滚动。
温热的唇轻轻覆上她的眼睑。咸涩的泪水渗进唇齿,混着皮肤上残留的硝烟与雨水,苦涩得令人喉头发紧。
“已经留下了痕迹,不是吗?”
程牧昀抚摸着许灼华身上暧昧的痕迹。
“你已经很累了。”
许灼华紧紧地抓住程牧昀的手臂,相触的肌肤滚烫着,灼热的温度直达心底。
“程牧昀,我想要你知道,我死不死没有干系,重要的是你要活着。”
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眼中浮动的泪意将窗外暮色揉碎成点点破碎的星光,却在望向程牧昀时,凝成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程牧昀也早就感知到许灼华的心情,听到这句话他并没有多意外。
男人伸手揽住许灼华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他顿了顿,胸腔震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声音温柔且不容置疑,“我的想法跟你恰恰相反,灼华,我想让你活着。”
许灼华摇了摇头,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落在程牧昀赤裸的胸膛上,她伸手抱住男人强劲的身体,贪恋每一寸温柔。
“没有意思,没有你的世界,跟历史书上没差别,我知道即将会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没什么意思。”
程牧昀喉结轻轻滚动,骨节分明的手掌覆上去时,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微颤。
从纤细的腕骨开始,他的动作像描摹一幅珍贵的古画。
掌心贴着她腕间淡青色的血管,肌肤愈发细腻,如同浸了晨露的绸缎。
微凉的拇指摩挲着她指节的弧度,指腹扫过柔软的指腹,触到指尖时,那莹润的指甲像两片月牙,几乎要从他掌心滑落。
“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然后一一验证,不是很有趣吗?”
许灼华撅起了的嘴巴,“近代百年来,这几十年是最黑暗最残忍的时代,我不喜欢。要是没有你,我没有办法在这么压抑的环境下活下去,真的。”
月光漏进破旧窗棂,许灼华仰起脸,眼睫垂落的阴影里,委屈与忧伤凝成一汪欲坠的泪,无声撞进程牧昀眼底。
“可是,”程牧昀叹了一口气,“灼华,没有你,我也觉得没有意思,我想跟你在一起。”
许灼华攥紧程牧昀的手指,轻轻在他的指腹处的老茧上摩擦。
“程牧昀,熬过这二十年,以后的世界光明灿烂,人人平等,特别特别特别美好!真的,你能活到真正复兴的时代,去见识见识吧。”
许灼华就像是个诱骗小孩子的坏人一样,讲述着未来的风光。
程牧昀听得认真,“所以未来我们的国家会成为强国吗?”
许灼华坚定地点点头,“对,一百年之后,在决策者的领导下,人人都能吃饱饭,每个人都拥有选择的权利。”
程牧昀忽然收紧手臂,抱着许灼华问道:“那你想回去吗?”
许灼华想了想,说道:“开始的时候想回去,因为就算是许家大小姐的日子,也不能在夏天吹空调吃西瓜,冬天也没有暖气,没有电视节目,没有外卖,没有手机……”
她掰着手指细数在这个时代的各种不方便。
在程牧昀的眼里,许灼华认真的样子十分可爱,耳朵红红的。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目光牢牢锁着那抹嫣红,心里某个角落轰然作响——此刻只想俯身含住那抹柔软,用最轻的力道咬一咬。
“但是,这里有你啊,这就够了,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程牧昀忍不住亲了亲许灼华光洁饱满的额头,“我拥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比你前面数的东西还有吸引力吗?”
许灼华重重点头,“虽然那些东西可以让我很快乐,但都不是真正的快乐,我只有在看到你、想到你的时候,才会发自内心地笑。”
不知道为什么,程牧昀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心口像是被钝刀来回剜割。
本该为此雀跃,可当少女泛红的眼眶、微微颤抖的睫毛撞进视线,他突然尝到舌尖泛起的铁锈味——那些滚烫的字句裹挟着视死如归的悲壮,像极了诀别时最后的告白。
这些话就好像是临死之人的遗言,再不说就没有机会的那种。
程牧昀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才惊觉这份表白背后,藏着她早已做好赴死准备的孤勇。
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几乎要冲破眼眶,他突然痛恨起这世道,连一句真心都要带着赴死的勇气才能说出口。
程牧昀轻轻皱眉,“是不是云虚道长跟你说了什么?”
许灼华沉默了很久。
程牧昀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担心许灼华想说又没说的话,会不会是要离开他。
“你爱我吗?程牧昀?”许灼华哑着声音说道。
程牧昀道:“爱,非常爱。”
许灼华抬起眼睛,清亮的眸子看着程牧昀,“我们都知道彼此深爱着对方,所以你能不能为了我,想办法活下去?”
程牧昀皱了皱眉,他意识到,许灼华还是打算自己接受死亡。
“没了你,活着是折磨,恐怕我不能答应你。”
许灼华感觉心脏停止了跳动,像是的被人揪住,想要从胸腔内拽出来一样。
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如果她侥幸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那么一年后程牧昀的结局没有改变。
她还能独自活下去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不能。
她想都不敢想。
“好吧,我们约定个事情吧。”
程牧昀道:“什么事情。”
“既然我们都有可能会死去,在预知未来的情况下,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就算失败,也要知道是为什么。”
程牧昀低头望着她,喉结滚动着咽下腥甜,他扯动嘴角,带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
“还有——”许灼华眼尾泛起水光,“你必须答应我,如果我还是死了,你也要拼尽全力活下去,我宁可在奈何桥上等你一辈子,也不想在第二年就看到你。”
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得可怕,字字都像刻进他的骨头里。
许灼华突然破涕为笑,她伸出小拇指,“咱们拉钩。”
程牧昀盯着那截颤抖的手指,最终轻笑出声,伸出手勾住她的小指,“好。”
仿佛这个略显玩味的约定,能比任何护身符都更坚固。
约定已成。
许灼华终于松了一口气。
知道两人彼此的真心,没有芥蒂地一起努力,总比自己一个人承担着要好。
等去了东州,孤独前行的时候,明白自己的身后有人坚定地支持着自己,会生出很多勇气来。
心里没了事情,许灼华终于察觉出来累来,腰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就这样,刚才还缠着程牧昀,许灼华的脸一瞬间就红了。
……
等雪全都化完了之后,许灼华起程去了东州。
从新海城出发,首先要坐船。
码头的汽笛声呜咽着撕开微光,渡轮的舷梯在咸涩的江风中微微震颤。
程牧昀攥着许灼华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军靴无意识地碾着青石板,扬起细小的灰尘。
往日里叱咤沙场的少帅此刻低垂眉眼,帽檐下露出的睫毛像受惊的蝶,“不能再等几天吗?我忙完了周旻海的事情,可以去送你。”
江风掀起许灼华的披肩,她咬着下唇忍俊不禁,余光瞥见程牧昀身后整排士兵憋笑憋得通红的脸。
几个新兵偷偷背过身,肩膀却抖得厉害,老兵们佯装整理枪带,目光却频频往这边飘。
她伸手去压程牧昀固执不肯松开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因握枪而生的薄茧,“少帅,很多人看着呢。”
程牧昀突然将她整个人裹住,他下巴抵在她发顶,手臂收紧时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看就看吧,他们都是光棍。”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某个新兵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又慌忙捂住嘴。
许灼华轻轻拍着程牧昀的后背,“一个月我就回来,到了之后我会给你写信,你记得要给我回信。”
程牧昀抱着的怀里的人,晃着肩膀撒娇,“发电报方便。”
许灼华无奈地说:“难道那些羞死人的情话也可以用电报发过来?那得有多少人会看到?”
程牧昀轻笑了一声,在许灼华的脖子上吧唧亲了一口,“好,那还是写信吧。”
许灼华缩着脖子躲避,却被程牧昀抱得很紧,半点都逃不开。
许积信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在甲板上大喊:“我说!货都码好了,工人都进休息舱开始打牌了,说个准数,还要等你们多久?”
许灼华尴尬地推开程牧昀,无奈道:“真的要走了。”
程牧昀的握着的许灼华的手臂,低头靠近,“亲最后一口。”
许灼华不自然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程牧昀没有松手的打算,她心一横,闭上眼睛亲在他的嘴唇上。
然后迅速逃离,三步并作两步,跳上甲板。
工人拉起横板,响起一阵阵汽笛声,船开了。
许灼华扶着栏杆大喊:“程牧昀!记得给我写信!”
程牧昀在岸上回应,“好!我回去就写!”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