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等人掌控临河一月有余,干旱已达顶峰,
青松县城墙有部分已经垮塌,在这垮塌的城墙外,
天地间只剩下刺目的白与死寂的灰黄。
烈日高悬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上,将空气灼烤得扭曲变形,
若是不在乎这热的烤人的温度的话,倒是一翻壮观的自然景象,
曾经环绕县城的护城河早已变成一条布满垃圾和可疑骸骨的干沟,散发着浓烈的尸臭腐臭。
温热的热浪里面,裹挟着沙尘和死亡的味道,有风吹气,刮在脸上像砂纸。
就在苏一在县衙后院挨打的时候,城墙烧饼处,
几个被晒得昏昏欲睡的大爱义军哨兵,倚着滚烫的垛口,眼神空洞地望着北方那片同样死寂的,蒸腾着热浪的荒野。
突然一个哨兵眯起眼,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推了推一旁同样昏昏欲睡的同事,
“喂,醒醒,你看看那...那是什么?!”
顺着视线望过去,天地相接的地方,一片巨大的,移动的,灰黄色的乌云正缓缓向青松县的方向涌来,
那不是云,是扬起的,遮天蔽日的尘土!
“这是沙尘暴??”
另一个哨兵声音发干,义军的日子没有那么好过,水分摄入不够自然嗓子发干,
“不!不对!不对!”
一个眼神稍好的老兵脸色瞬间惨白,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说话也磕磕绊绊,
“是人!是人!是流民来了!流民来了!
天哪,海了去了!数不清了!”
那人形乌云移动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
沉闷的,像是无数只脚踩踏干裂大地的轰鸣声开始隐隐传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些哨兵此时觉得城墙都在微微颤抖,
灰黄的尘幕逐渐清晰,显露出其下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对岸是无边无际的人头!
像铺满大地的,移动的蚁群,密密麻麻,蠕动着,翻滚着,看不到尽头!
数量远超青松县残存的所有人口!
当这些人越靠越近,可以看到褴褛的旗帜。
破布,枯枝,甚至白骨绑成的棍子上,挑着辨不清颜色和字迹的破烂布条,
在热风中无力地飘荡,像招魂的幡一样。
有人推着吱呀作响,快要散架的独轮车,上面堆着破锅烂被和蜷缩的孩子,
有人背着用麻绳捆扎的,形如枯槁的老人,
更多的人,则是一无所有,赤着脚,拄着木棍,像行尸走肉般挪动。
他们携带的不是农具,而是磨尖的铁钎,菜刀,削尖的木棍,
眼神里是比本地灾民更深沉,更野蛮的绝望和凶光。
随着距离拉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混杂在尘土中扑面而来,
汗馊,脓血,排泄物,尸体腐败,以及一股肉类被炙烤的焦糊味?
可这时候哪里还有肉供人炙烤!
人群中有穿着破烂皮袄,带着明显异族特征的汉子,眼神像饿狼,
有穿着残破号衣,带着伤痕的溃兵,紧握着残破的刀枪,
更多的是分不清来源,只剩求生本能的普通百姓,
但他们脸上早已褪去了良民的怯懦,只剩下野兽般的贪婪和警惕,比之当初的青松县灾民有过之而无不及,
青松县的人虽然依旧绝望,但有大爱义军镇守,好歹还有规矩顶在头上,
不至于让所有人都去死,再加上时不时会有大户慷慨解囊,整体要比外面好过得多。
这股庞大,混乱,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浊流,
没有任何停顿,毫不犹豫的直接撞上了青松县薄弱的防线,
有人大喊一声,
“快去请苏将军!”
话音一落就是一群义军纷纷朝城内跑去,这些人本就是乌合之众,领着刚好果脯饿不死的粮食,
真到了大军压境的时候,谁会留下来替你拼命?!
城门上坍塌的缺口就是天然的通道,本就形同虚弱的防线,让外面的流民无事任何阻拦的就汹涌而入,
义军哨卡处,几个跑得慢的,还试图在缺口处虚张声势的一番,
结果就是瞬间被淹没!惨叫只持续了一瞬,就被无数双赤脚踏过,
他们的木棍和锈刀在绝对的人潮面前比玩具还不如,
流民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水和粮食,他们一路聚集过来,已经有了经验,
像这样还能养得起哨兵的城池,肯定还有富余的粮食。
他们像是大海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直扑城内县衙粮仓方向,
这便是经验之谈了,无论什么地方,不管被谁占领,前往县衙,总是不会扑空的!
这些流民所过之地,废弃的窝棚被瞬间拆毁,寻找任何可燃或可用的东西。
仅存的一点枯树被疯狂剥皮,露出白森森的树干,
有人当场就啃食了起来,记下就吞咽进了肚子里,丝毫不觉得难以下咽,
几个躲在废墟里的本地老弱灾民,被粗暴地拖出来,
身上最后一点能换食物的破布或小玩意被抢走,敢反抗的都被乱棍打到打死。
为了争夺一口浑浊的泥洼水,不同群体的流民爆发了惨烈的械斗,
嘶吼惨叫顿时不绝于耳,
苏梦瑶原本还对苏一余怒未消,这会儿耳朵里却听见了外面打死嘶吼的声音,
与平时的小打小闹不同,这一次格外聒噪。
苏梦瑶将五感buff集中在一起放远处去听,这些声音居然还离县衙越靠越近。
苏梦瑶冷哼一声,没有再看苏一,而是提着剑出去了。
青松县残存的本地居民,且没有被义军吸纳的,现在都如同受惊的老鼠,
缩在断壁残垣后,惊恐地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
“老天爷啊...这是...这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吗?”
一个老翁喃喃自语,浑身抖如筛糠。
“是北边来的!听说那边...人吃人了!”
一个妇人紧紧捂住孩子的嘴,恐惧地看着那些带着异族面孔和溃兵气息的凶悍流民。
魏明珠躲在魏家堡某个房间的窗后,脸色惨白地看着外面地狱般的景象。
她看到几个凶悍的北方流民试图冲击堡门,被堡墙上护院的箭矢射倒,
但更多的流民在堡墙下聚集,用石头砸门,用身体撞门,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魏明珠感到这座曾经象征安全的堡垒,此刻也摇摇欲坠。
王猛控制下的救济点已经成了小范围修罗场。
新来的流民根本不屑排队,疯狂地冲击着铁锅和粮袋!
守卫的义军在绝对的数量面前节节败退,
王猛带着亲信砍翻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但立刻被更多的人潮淹没,
王妙妙虽说平时对自己哥哥不屑,但此时自家人受伤,她还是有股血性在的,
“哥!我来帮你!”
“别出来!回县衙里!”
王猛拉着狼狈不堪地退入县衙,大门在无数双手的拍打和撞击下剧烈震颤。
王猛站在县衙最高的望楼上,他没有看下面街道的混乱厮杀,而是死死盯着北方那片还在源源不断涌出人流的,被烟尘笼罩的地平线。
王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黄福生站在一旁,额角见汗,不复往日的从容,
“猛哥!看这阵势,怕不下数万人!
还在源源不断!
北边...怕是彻底完了!
这些人饿疯了,也杀疯了!咱们这点人,塞牙缝都不够!”
苏梦瑶这时候已经冲出了县衙,面对那些灾民,见人就砍,
三两下就砍出一条血路,矗立在青松县的城墙上,
外面那一望无际移动人形地平线,看的苏梦瑶心惊,
回首,青松县内正在被蚕食,那些义军们镇守的粮食,飞快的被找寻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吞进那些人的肚子里,
苏梦瑶深呼吸一口气,这不好玩,
自己想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最高,一点也不好玩!
苏梦瑶眼神一狠厉,心中暗骂一句,
‘都别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