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瑶安生的猫冬,外面的动静可一点没停过。
一开始,苏梦瑶还开着五感buff能听到一些动静,不至于与外界脱节。
可是渐渐地,江陵府的几方势力开始割据出各自的地盘来。
明面上的烧杀抢掠变少了,以苏梦瑶为圆心的方圆二百米,听不到什么有用的动静了,
没办法,只能辛苦玄琅每日出门,大致探听一下小时。
如今的时间是,
末世历183天,极寒季第21天。
空间倒计时:【371:15:32...】
地点, 江陵府南城区边缘,断瓦巷深处。
一座被火烧塌了半边,仅剩地窖结构尚算完整的福源当铺旧址。
时间,当夜。
极寒季的夜晚,风雪呼啸,能掩盖住地面上的一切声响。
谁也没有注意到暗处趴着的无声小蛇。
地窖入口被厚重的沾满污血和冰碴的破毡毯挡住。
掀开毡毯,沿着结满冰溜,陡峭湿滑的石阶向下。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霉味,汗臭,血腥,劣质油脂燃烧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这里,就是鼹鼠窝。
南城区最大的地下黑市。
这是玄琅精挑细选的场所,每日过来总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带回给苏梦瑶。
鼹鼠窝的地窖不大,原本存放典当物的隔间被打通,
但依旧低矮逼仄,成年人需要微微弯腰。
唯一的光源是几盏摇曳的入油灯,
入油灯用脂肪混合少量灯油熬制,燃烧时发出噼啪的爆响和一股令人作呕的肉焦味。
光线昏黄摇曳,将人影扭曲拉长,投射在湿冷的墙壁上,鬼气森森。
几十个裹着破布烂絮,面容枯槁的身影挤在狭小的空间里。
他们眼神警惕贪婪,麻木,像一群在黑暗洞穴中蠕动的蛆。
交易在压低的,嘶哑的耳语中进行,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摊在地上的货物琳琅满目,
几块黑乎乎的,掺杂了木屑和不知名粉末的神仙饼,小半袋颜色发灰,明显掺了沙土的粟米。
几块冻得梆硬,来源可疑的肉干...一小捆湿漉漉勉强能点燃的柴火。
几片脏污的布条,便能算是衣物。
角落里,甚至有一个用木笼子关着的,眼神空洞,瑟瑟发抖的年轻女人,
脖子上挂着一块写着三袋粮或等值的木牌。
她的主人蹲在一旁,警惕的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鼹鼠,便是这个黑市的老大和中间人,此刻鼹鼠正坐在地窖最深处一个稍微干燥的角落,
身下垫着一张相对完整的狼皮。
他身材异常魁梧,即使在佝偻的人群中也显得鹤立鸡群。
一双龅牙格外显眼,按玄琅的话来说,不像鼹鼠,倒更像松鼠。
鼹鼠瞎了一只眼,用一块脏污的黑布蒙着。
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扫视着整个地窖。
他裹着一件厚实的带着明显深色污渍的裘皮大衣,
腰间挂着一把沉重的,带有豁口的开山刀。
没人知道鼹鼠的来历,但大家都知道他是鼹鼠窝的老大。
任何交易,他都要抽成。
鼹鼠维持着这里脆弱的秩序,禁止在窝里动手,有仇怨去外面解决。
违反者会被他或他身边两个同样凶悍沉默的打手毫不留情地丢出去,
或者...就地解决,尸体会直接成为新的资源。
鼹鼠的存在让混乱的黑市有了一丝扭曲的稳定。
其他的黑市亦是如此,鼹鼠之类的角色在现在这个背景下并不罕见。
此刻,鼹鼠窝内,
鼹鼠的独眼扫过人群,最后停留在正和一个富户低声讨价还价的粮耗子刘三儿身上。
刘三儿似乎刚完成一笔交易,小心翼翼的将一小块金子塞进怀里最深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刘三儿,”
鼹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的压过了地窖里的窃窃私语,
“官仓那边,这两天消停了?没再闹耗子?”
刘三被点名,浑身一激灵,连忙小步凑到鼹鼠跟前,佝偻着腰,脸上堆起谄媚的笑,
“哎哟,鼹鼠爷,瞧您说的。
有张都头带着兄弟们日夜盯着,还有您老威名镇着,哪还有不开眼的耗子敢去闹腾?
消停,消停着呢!”
他搓着手,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
鼹鼠的独眼盯着他,龅牙在昏光下显得格外突出,带着一丝嘲讽,
“消停?呵,怕是耗子都让猫叼走了吧?
听说...北边有点不太平啊?”
刘三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左右瞄了瞄,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明显的紧张,
“鼹...鼹鼠爷,您消息真灵通...
是,是有点风声。”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凑近鼹鼠耳边,用气声说道,
“昨儿个张都头喝多了点马尿,跟我透了几句...
说...说上头接到急报,北边靠近黑石口那边,好几个庄子...没了!”
“没了?”
鼹鼠的独眼眯了起来,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开山刀的刀柄,
“怎么没的?冻死的?饿死的?”
“不..不像!”
刘三儿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报信的说,庄子像是被狼群扫过!
房子烧了,粮一粒没剩,人也全没了!
不是冻死的样儿...
报信的说,雪地上...有不是咱们大夏马匹的蹄印子,
又深又大,还有拖拽尸体的痕迹,血都冻成了冰溜子!”
刘三儿咽了口唾沫,
“张都头骂骂咧咧,说什么北边的白毛鬼,冰原狼...听着怪瘆人的。”
“白毛鬼?冰原狼?”
鼹鼠咀嚼着这两个词,独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玄琅也默默的记下来,这称呼玄琅从前听说过,是北境之人的外号。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走了过来,她显然听到了最后几句,直接开口说道,
“黑石口?离我们雪窝子那边不远!”
女子名叫柳红,是另一个据点雪窝子的代表人物。
柳红话音刚落,鼹鼠和周围几道目光立刻聚焦到她身上。
柳红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
“我们的人,前两天在南边乱葬岗那片废墟活动,也撞见邪乎事了。”
柳红环视一周,确保吸引了足够的注意,继续说道,
“本来想摸点干货,结果发现...那边有个以前还算结实的地窖,被人占了当窝。
可我们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全死了!”
“死了有啥稀奇?”
旁边一个裹着破皮袄的汉子嘟囔道。
“死法稀奇!”
柳红声音陡然拔高一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不是饿死的,也不是冻死的!是被砍死的!
喉咙,心口,干净利落!
尸体冻得梆硬,但能看出伤口很深,像是...被大斧头或者弯刀劈的!
而且...”
说到这柳红顿了顿,加重语气,
“有几个人脸上,被用烧红的铁还是啥玩意,烙了东西!
像个狼头!”
“狼头烙印?!”
刘三儿失声惊叫,脸都白了。
地窖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压抑的咳嗽声都停了。
昏黄的灯光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狼头烙印,这绝不是江陵府本地任何势力会干的事。
这印证了刘三儿口中冰原狼的说法。
鼹鼠的独眼寒光闪烁,龅牙紧咬,
“乱葬岗离南城门也就几里地了,这帮白毛鬼,爪子伸得够长啊。”
他猛地看向柳红,
“你们雪窝子最近小心点,这些人能在雪地里摸到乱葬岗,悄没声地干掉一窝人,绝不是普通的流寇!”
“鼹...鼹鼠爷,”
一个缩在角落,一直没吭声的老头颤巍巍地开口,他是这片的老住户,
“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过,早年间,百八十年前吧。
也闹过这大雪,那时候就有从北边来的蛮子...
叫什么图勒人还是啥的?
穿皮子,骑大狗,凶得很!
专门挑冷的时候南下抢东西...他们...他们是不是...?”
图勒人!
年轻人或许没听说过,鼹鼠可是听人说过的,
这些人从北境而来,天生的不怕冷,南边的人冻得要死的时候,正是他们丰收的时候!
鼹鼠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地窖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他那只独眼扫过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声音充满警告,
“都听到了?那伙人叫啥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群不怕冻的狠角色,摸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
他指着地窖入口的方向,厉声道,
“从今天起,眼睛都他妈给老子放亮点!
夜里睡觉给老子睁一只眼!
看到装束古怪,成群结队,尤其是带着大狗的生面孔,有多远躲多远!
别想着去招惹,也别想着去捡便宜!
那爪子挠一下,是要命的!”
鼹鼠顿了顿,龅牙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还有,谁要是再敢把肥羊的消息,卖给不明底细的外来人...
哼!老子把他剁碎了,当油灯的料!”
就在这时,地窖入口的厚重毡毯再次被猛地掀开,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花狂涌而入,吹得入油灯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了入口处。
他浑身覆盖着厚厚的,带着冰霜的灰白色兽皮,样式与大夏常见的裘皮截然不同,更原始,更粗犷。
脸上带着风霜的痕迹,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野兽般的幽光,像站起来的狼。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那柄弯刀,弧度诡异,刀身宽厚。
他的目光扫过地窖内惊恐的人群,最后落在了正中央,独眼龅牙的鼹鼠身上。
整个鼹鼠窝瞬间安静的让人连呼吸都忘了。
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装束,这头发...
完美契合了刚刚还在谈论的图勒人。
白毛鬼真的来了,甚至还直接找到了他们的巢穴。
鼹鼠的独眼骤然收缩,握着开山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他身边的两个打手也如绷紧的弓弦,蓄势待发。
混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