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鳌灵神庙。
地面之上，暴雨如注。
雨水顺着通道流落到地底下的神庙，形成如同瀑布的景观。
靠着磐鳌设下的地脉结界，这里虽位于地底之下却符合风水之理，空气畅通，万物不腐。
即便如此，雨水带来的寒意依然席卷了整座寺庙。
“师父，如今磐鳌大人已经离开，来续香火的人也越来越少，我们真的还要守在这里吗？”
小和尚慧明裹紧了微薄的僧袍，身子在寒风中微微发颤，略带困惑地问道。
彼时的寺庙住持觉深，在庙檐下负手而立，望着倾泻的雨水，不禁回想起尚在地面之时的神庙光景。
那时，他还不过是方丈身后的一个小僧童，每天跟随方丈去往大殿上朝拜磐鳌大人。
那时，同样前来朝拜的百姓也是络绎不绝，寺庙之中总是熙熙攘攘。
香火鼎盛，堆叠如密林，僧人们只得换了一茬又一茬，为后续的朝拜者让出方寸之地。
天色已晚，结束了一天的接待信徒的工作过后，磐鳌有些慵懒地伸了下身子。
虽然以它的习性，长时间不动对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不过……在面对这些言语恳切的信徒的祷告的时候，它也不好总是默不出声，需要时不时地回应一下。
“磐鳌大人，我们来替您清理下身子。”
老方丈带着一伙小僧童来到大殿下方，恭恭敬敬地说道。
“弘音吗？”
听着熟悉的声音，磐鳌眼睛也不睁开，便已经猜到了来人。
这百十年来，过段时间，它的信徒们便会来替它打理下身体，它倒也乐于安稳，有时候一躺便是好几个月。
不过，我记得不是前几天便已经清理过一次吗，为何这段时间日渐频繁？
“是的。如今天气也有些燥热，我想还是多行洁净之事较好，磐鳌大人想必也会舒畅一些。”
对于磐鳌来说，事实上它更喜欢躺在泥巴或沼泽地中，但它听闻不清洁身子在人类中是很不受欢迎的行为，为了维护自己在信徒心中的形象，它决定还是改一改这个习惯比较好。
话虽如此，但它还是觉得人类有时候确实麻烦，尽是些繁琐的规矩。
“嗯，既如此，那便随意吧。”
磐鳌眼睛稍稍睁开，俯视着下方前来的僧侣。
巨大的鳌眼如同夜空之中的皓月，在此时渐显幽黑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明亮，几位刚来的小僧童顿时感到些许不知所措。
“别怕……向磐鳌大人问好。”
老方丈弘音缓缓伸出手来抚摸着几个小僧童，僧袍挡在了他们身前。
如今寺庙的规模已是越来越大，被送来庙里做为信徒的孩童数量也日益增多。
每个进入庙里的孩子，都需得他亲自领着来磐鳌大人面前参拜，这是规矩。
“磐鳌大人好。”
小僧童们怯生生地开口道，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只的灵兽。
“哦？庙里又来了一些小家伙么？”
每隔一段时间便有新的面孔，这让健忘的磐鳌不得不多提点心思记忆，避免常有信徒向它问好，它却迟迟忆不起名字的尴尬之事。
想起前些日子通过貔貅食道去往羽蛇的神殿与它会面之时，那家伙还说自己是越老越昏糊涂了，就连通道都能差点走错路，心里仍是有些芥蒂。
说的什么话？
按照自己种族的寿元，虽然比不过同时期的老怪物们，但靠着现今的修为和安逸的环境，自己俨然已经踏入了人类口中“神”的行列，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我可还正值壮年，那条浑蛇仗着自己的龙兽血脉更加精纯，就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吗？
虽然血脉较为稀疏，但我也是正儿八经的龙子“霸下”的后代！
谁先昏糊涂还不一定呢！哼！
“别怕，你们尽管走上前来，让本座好好看清你们。”
磐鳌幽幽开口道，语气间带着柔和，甚至身躯为了避免吓到他们，都不敢有所晃动。
小僧童们看向弘音，他眼中鼓励的神色让他们心里稍稍安定。
几个小僧童轻轻迈动脚步，排成一排来到磐鳌的身底下。
“嗯……”
磐鳌眼睛溜溜转动，将几个新来的小僧童的模样记了个大概。
“这位是觉远，这位是觉常，这位年纪最小，叫作觉深。”
弘音手指一边指着，一边向磐鳌介绍道。
“不错……”磐鳌目光横扫了一遍，最后将眼神锁定在了觉深的身上。
“你的法号和我很是契合嘛，本座平时睡觉的时候也睡得很深，地动山摇都叫不醒。”
和人类相处久了，它也学会了人类身上那种独有的“幽默感”。
噗嗤！
几个小僧童一下子便被磐鳌的话语逗笑了。
弘音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信徒们都说磐鳌大人很是亲切，但磐鳌大人经常说这样的话，还是会让有一些人觉得它不甚聪明的样子。
觉深更是一脸认真地和磐鳌解释道：“磐鳌大人，我的法号不是睡觉很深的意思啦，是‘觉悟深刻’的含义。”
“哦？是吗？”磐鳌随即开口道，“那就让本座见识一下你的觉悟有多么深刻吧，看看能否将我的背壳清理干净。”
磐鳌眼中骤然耀出精光，一股浩瀚的灵力竟将三名小僧童一一托举了起来。
“哇！”
小僧童们不受掌控地飞起，在空中兴奋地手舞足蹈。
“不用怕，拿好你们的东西。”
弘音在下方嘱咐道。
僧童们闻言，纷纷握好各自的清理工具——拂尘、水桶、巾布等。
磐鳌动用灵力，将小僧童们运送到了自己的背部。
为防摔落，灵力仍是继续覆盖于他们身上。
三名小僧童用心替磐鳌大人清理了起来，不多时，磐鳌又再次闭起眼睛，尽情享受起这人们为它设立的“浴佛”仪式。
“我说弘音……”
正在沐浴中的磐鳌突然开口道。
弘音愣了愣神，意识到磐鳌大人是在叫自己的时候，连忙拖动起佝偻的身躯快速上前。
“磐鳌大人可是……觉得不适？”
弘音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三名小僧童闻言也是停下了手中动作，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向磐鳌。
“不，和这个无关。”磐鳌一阵汗颜，继续说道，“你们几个小孩，别停啊！”
人类实在太喜欢审时度势了，这点就不是很好。
小僧童们听见后，也是更加卖力的擦洗起来。
弘音也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随即放下。
“磐鳌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磐鳌眼睛睁开一条缝，凝视起这位已经胡须发白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