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瀛舟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用医生的思维分析女儿的病况。
这是林星野应对危机的方式，将情感转化为专业知识，用理性包裹恐惧。
他太了解她了，所以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只有让她掌握全部信息，才能稍微缓解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不算最糟的情况。\"
林星野终于抬起头，声音干涩，却不容人质疑。
\"但需要尽快手术，越早干预，对心脏功能的损害越小。\"
厉瀛舟坐到她身边，小心避开她产后的伤口。
\"我已经联系了mdt的小儿心外团队，明天...不，今天就会到。还有波士顿的史密斯教授，他答应远程会诊。\"
林星野的眼睛亮了一下。
\"史密斯？《小儿复杂先心病外科治疗》的作者？\"
厉瀛舟点头。
他知道这个名字对林星野的意义…
史密斯是国际公认的权威，他的着作是心内外科医生的圣经。
她轻轻摇了摇头，手指仍紧攥着报告。
\"我还是想亲自参与手术。\"
厉瀛舟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但亲耳听到时还是感到一阵窒息。
\"星星...\"
他艰难地开口，试图劝阻道：\"你知道这不合规矩，医不自医，更何况是自己的孩子...\"
\"你不相信我吗？\"林星野抬头看向他反问。
是啊，在林星野这种天才医生面前，而且还是她的主科…
\"你知道我的意思，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那如果别人手术出了意外，我就能走出来吗？\"
林星野继续开口反问，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哽咽。
\"至少我亲自上，能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
两人的争执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
张医生端着药盘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歉意。
\"抱歉打扰，该给林医生检查了。\"
厉瀛舟起身让开位置，感激这个及时的打断。
张医生熟练地为林星野测量血压、检查子宫收缩情况，全程专业而沉默。
直到记录完所有数据，她才犹豫地开口：\"我听到你们刚才的谈话了。\"
她看了看林星野，又看了看厉瀛舟。
\"作为医护人员，我必须说，林医生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顺产虽然恢复快，但至少需要三天才能下床活动，月子更是要坐满42天。\"
林星野摇头。
\"我可以不坐月子，国外产妇都没有坐月子的说法。\"
\"但你要做的是心脏手术！\"
张医生难得提高了声音，紧皱起眉头开口。
\"一台需要你全神贯注站五六个小时的高难度手术！林医生，你现在的血红蛋白只有92g\/L，属于中度贫血。这种情况下执刀，对患者和对自己都是不负责任的。\"
林星野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她知道张医生说的没错，但母性的本能和对女儿病情的了解像两把火，烧得她无法安坐等待。
\"给我三天。\"
她最终说：\"三天内我要血红蛋白恢复到110以上，体重回升两公斤，血压稳定。如果做不到，我自愿退出手术团队。\"
张医生还想说什么，厉瀛舟轻轻摇头制止了。
\"好。\"
厉瀛舟代替张医生回答，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
\"三天后全面评估你的身体状况。如果达标，我不反对你参与手术。如果不达标...你必须答应好好休养，把手术交给你们科主任，他的技术你应该很了解。\"
林星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终于点头。
\"成交。\"
张医生叹了口气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堆补血药和营养剂。
房门关上后，厉瀛舟单膝跪在床边，将额头贴在林星野的手背上，声音闷闷的。
\"求你，别勉强自己。小汤圆需要的不只是一台成功的手术，更需要一个健康的妈妈。\"
厉瀛舟从小到25岁之前，从内到外都是坚不可摧模样，可什么时候他开始有了软肋。
林星野的手指穿过他的短发，触到了那个在wIS基地留下的伤疤。
她想起当时听说厉瀛舟被高压电击折磨得意识模糊，却仍坚持呼唤她的名字。
就算是那样，他也从未流露出现在脆弱无能为力的模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亲自上吗？\"她轻声问。
厉瀛舟抬头看她。
\"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会把她当成\"林星野和厉瀛舟的女儿\"而不仅仅是\"一个先心病患儿\"来对待的医生。\"
\"其他人会按教科书操作，但我会...我会用妈妈的心去感受每一针每一线。\"
林星野的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自从做了母亲后，她就变得更加爱哭了。
厉瀛舟的眼眶红了。
他站起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我明白，但答应我，如果三天后指标不合格...\"
\"我会遵守约定。\"
林星野靠在他胸前，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
\"但在这之前，我要见小汤圆。今天就去。\"
\"好，还有一个条件…坐轮椅去。你现在不能长时间行走。\"
林星野点头同意。
她知道自己确实虚弱，从生产完到现在不到一天时间，连去洗手间都需要搀扶。
但见女儿的渴望压倒了一切身体不适。
\"帮我拿笔记本电脑。\"
她指了指书桌。
\"我要复习小汤圆的病例和类似手术视频。\"
厉瀛舟照做了，但补充道：\"只看一小时，然后必须休息。张医生说你需要至少六小时睡眠。\"
接下来的时间，林星野全神贯注地分析着女儿的心脏超声图像，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
厉瀛舟则在一旁处理军务，但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妻子。
他记得林星野因为池衿棠的病，没日没夜的泡在实验室里研究特效药。
几乎每日只睡不到五个小时，就是那种近乎偏执的专业精神，让她做出非常成功的药剂。
而现在，同样的精神可能会救他们女儿的命。
\"阿舟。\"
林星野突然叫他，声音很轻，却也能听的清楚。
\"嗯？\"他转头看她。
\"手术当天，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在外面等着。\"
她的眼神无比认真，声音却不自觉的哽咽了一下。
\"不要进手术室，不要干扰医疗团队。就算...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我也需要知道你没有被亲眼所见折磨。\"
厉瀛舟的胸口像被重锤击中。
他明白林星野的用意，她在为他筑一道防护墙，就像他试图为她做的一样。
\"我答应你。\"
他的声音沙哑，透露着一丝疲惫，
\"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不要勉强自己。如果术中感到任何不适...\"
\"我会立刻退出。\"
林星野点头开口。
\"我是医生，知道极限在哪里。\"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都清楚对方在说谎。
厉瀛舟绝不会老实待在等候区，林星野也绝不会在女儿手术中半途而废。
但这种默契的谎言此刻却成了最好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