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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袭王庭的完整计划,他并未全盘托出,此事干系重大,不得不慎。
魏征颌下长须微微一动,沉吟片刻:“殿下欲行非常之事,自当承非常之险。若此举真能为大唐扫平边患,老臣纵在朝堂之上,亦当为殿下仗义执言。”
他话锋一转,语气愈发沉重:“然殿下仍需三思。此事若有万一……其后果,陛下雷霆之怒,非我等所能承受。”
李承乾深施一礼:“魏公金玉良言,承乾必铭记于心。”
送走魏征,李承乾折返书房。
案几上,常胜的密报已然静置。
他展信阅过,唇边逸出一抹难掩的笑意。
密报中言,首批“特殊物资”已由常胜亲选秘卫,扮作苏家护卫,秘密启运,直奔凉州。
更让他心头一振的是,西突厥内部,自阿史那咄苾死后,其子侄为争夺王位已是剑拔弩张,大有火并之兆。
机会的天平,已然开始向他倾斜。
窗外夜空星光点点。
真正的较量,方才拉开序幕。
他深知,藏锋与亮剑,如何拿捏其间的平衡,既要安抚父皇,又不能错失战机,这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这一局,他不仅要赢,更要赢得干净利落。
军功田庄之策,确如一场及时雨,暂时缓解了李世民那份日渐增长的警惕。
长安城中,因西征后勤调度而起的零星议论,也很快平息下去。
李承乾心如明镜,这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的片刻宁静,奇袭王庭的筹备,分秒都不能耽搁。
他即刻密召苏亶入东宫。
“岳父,孤急需一批特制的行商干粮。”李承乾直截了当。
“肉须风干,面要炒熟,糖则需能迅速补充体力。此事务必做得隐秘,便以苏家开拓新商路、试制远行口粮为名,从各处暗中采买原料,寻隐蔽工坊小批量试制。”
苏亶是何等人物,一听便知这所谓的行商干粮非同小可,当即颔首:“殿下尽管放心。苏家商号遍布天下,采买些寻常物料,断不会引人注意。工坊之事,老臣也会亲自督办。”
几乎就在苏亶领命的同时,远在凉州边境的常胜,正借操练边军斥候之名,暗中集结了一支精锐之师。
这些人,无一不是从百战中存活下来的矫健悍卒。
李承乾早已将从知识库中提取并亲自改良的现代地形图绘制之法,通过加密途径送至常胜手中。
常胜麾下的斥候们,凭借这些远超当前时代的图纸与方法,开始对通往西突厥腹地的数条秘径,进行着细致到极致的勘察。
又一封加急密信,由东宫秘使星夜送抵常胜与李靖的军帐。
信中,李承乾以独特的密码,阐述了特种作战与快速反应部队的初步构想——小规模、高机动、精装备、强突击,目标直指敌方要害。
李靖与常胜捧着译出的信件,虽对其中许多前所未闻的词汇略感不解,但太子殿下过往屡创奇功,他们选择了全然的信任,并立即依照此理念,对那支秘密部队展开了针对性的严苛训练。
然而,千算万算,终究还是出了纰漏。
一名参与绘制草图的低级军官,名叫周三郎,家中老母遭地方豪强欺凌,他急需一笔银钱疏通。
一时利欲熏心,他竟将几份并不完整的草图,暗中卖给了长安西市一个毫不起眼的胡商。
那胡商平日专营皮毛香料,行事向来低调,周三郎只当是换些救急钱财,并未多想。
他万万不曾料到,此胡商正是西突厥潜伏于长安的细作头目之一,名为阿古拉。
阿古拉得到草图,起初并未在意,可当他仔细辨认图上几处隐秘山川的走向和特殊的标记方式后,登时骇然。
这绝非寻常商路图,分明是为大军深入腹地所备!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通过经营多年的秘密渠道,将这份足以震动王庭的情报火速传回西突厥。
西突厥新任可汗乙毗射匮览图,接到这份来自长安的密报,心中亦是疑虑重重。
唐军主力尚在凉州一线,且刚经历大战,哪来的余力深入草原腹地?
但他深知唐皇李世民与那位太子李承乾的手段,不敢有丝毫轻忽。
他一面下令加强王庭周边及几处重要汗帐的守备力量,一面派出数支最为精锐的游骑,沿着草图上可能涉及的几条路径,进行反向侦察,务求寻到唐军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东宫的情报网络,如一张无形的巨网,早已覆盖了长安的每一个角落。
西市胡商阿古拉近期几笔反常的资金流动,以及凉州方向传回的关于西突厥游骑活动骤增的情报,几乎在同一时间,送到了李承乾的案头。
“废物!”李承乾一掌重重拍在案上,素来沉稳的他,此刻也难掩怒火。
那几份地形草图,虽非核心机密,却也足以暴露他部分战略意图。
但他很快便平复了心绪,眼下绝非追究责任的时候。
西突厥既已派出游骑反向侦察,说明他们尚未完全掌握己方真实动向,泄露的范围应该有限。
否则,此刻压境的,就该是西突厥的大军,而非区区游骑了。
他当即传下密令:其一,命王玄即刻接手此事,暗中彻查所有接触过地图绘制的军官匠人,务必以最快速度揪出内奸,查明泄密范围。
其二,急令常胜与李靖,立即暂停所有向西突厥腹地的勘察活动,所有秘密部队转入潜伏状态,不得有任何异动。
同时,要在边境刻意制造一些唐军主力即将东调回撤、休养生息的假象,以此迷惑敌人。
李承乾指节轻叩桌面,既然敌人已经有所察觉,那便索性将计就计。
他唤来苏亶,命其动用苏家遍布丝路的情报网,反向追踪那名胡商阿古拉的联络线路和资金往来。
他倒要看看,西突厥在长安究竟埋下了多少钉子,若能趁此机会一网打尽,来一次釜底抽薪,那便是再好不过。
王玄的办事效率素来令人称道。
不过两日功夫,便已锁定了那名低级军官周三郎。
在王玄滴水不漏的盘问和如山铁证面前,周三郎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涕泪交加地招供了自己因一时糊涂,将草图卖给胡商阿古拉的全部经过。
“殿下,那阿古拉在西市有一处隐秘的据点,看情形,应是西突厥在长安的一个重要联络站。”王玄躬身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