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萨的心猛地一颤。爸爸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眼眶有些发红。
宿舍是六人间，瑞萨到得最晚，其他五个室友都已经收拾好了床铺。
看到他们进来，室友们热情地打招呼。
“这是你妹妹吗？好可爱！”一个室友笑着说。
妹妹躲在瑞萨身后，只露出半张脸。
瑞萨感觉到她抓着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月霞，跟哥哥的室友打个招呼。”瑞萨轻声说。
她摇摇头，突然松开瑞萨的手，开始帮他整理行李。
她把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把书本整齐地码在书桌上，动作认真得近乎固执。
“你妹妹真懂事。”室友们感叹道。
瑞萨看着她忙碌的小小身影，鼻子发酸。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为他做这些事了，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
爸爸帮瑞萨办完各种手续后，已经到了下午。
临走时，妹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死死抱着瑞萨的腰，眼泪打湿了他的t恤。
“哥…你要记得…记得给我打电话…”她抽噎着说。
“一定。”瑞萨蹲下来，擦掉她的眼泪，“每天晚上都打，好不好？”
她点点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工编织的手链，上面串着几颗彩色珠子。
“这个…给你…”
瑞萨认出来，这是她最近一直在偷偷做的东西。
接过手链时，他发现背面用记号笔写着小小的“瑞萨”两个字。
爸爸红着眼睛催促：“月霞，我们该走了，让哥哥好好休息。”
她最后看了瑞萨一眼，那眼神让他心碎。
走到宿舍门口时，她突然跑回来，踮起脚在瑞萨耳边小声说：“哥，我会想你的…比爸爸妈妈加起来还要多…”
然后她转身跑向爸爸，没再回头。
瑞萨站在宿舍窗前，看着爸爸的车缓缓驶离。
妹妹的脸贴在车窗上，一直望着他的方向，直到车子转弯消失。
那天晚上，瑞萨戴着妹妹给的手链，第一次在陌生的城市入睡。
梦里，他听见她小小的声音说：“这里是关着哥哥不给我看见的地方。”
醒来时，枕边一片湿润。
大学宿舍的夜晚总是热闹非凡。
室友们要么组队打游戏，要么围着电脑看球赛，而每天晚上九点，瑞萨都会准时戴上耳机，坐在书桌前等待那个熟悉的视频通话请求。
“叮——”qq提示音响起，屏幕上跳出一个像素模糊的窗口。
画面卡顿了几秒后，妹妹那张被前置摄像头扭曲的小脸突然出现，鼻子显得特别大，眼睛却小得可怜。
“哥！”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你今天吃晚饭了吗？”
瑞萨忍不住笑出声：“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她凑近摄像头，整张脸变成一团模糊的肉色，“妈妈今天做了红烧排骨，但我只吃了两块。”
“为什么？你不是最喜欢吃排骨吗？”
“因为…”她压低声音，“我想留着肚子吃你上次说的那个…那个…”
“黄桃罐头？”
“对！就是那个大罐头！”她眼睛一亮，“哥，你什么时候给我寄啊？”
室友小王从瑞萨身后经过，瞥了一眼屏幕：“哟，又跟妹妹视频呢？”
小王凑过来看，“…这画质也太感人了吧？有这么可爱的妹妹真好，我也想要一个，再不济谈一个妹妹死也认了。”
“…”
屏幕上的妹妹突然往后缩了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月霞？”瑞萨轻声唤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哥…你室友…是不是有点奇怪…”
瑞萨的心猛地一紧。
即使隔着千里之遥，他依然能感受到她的不安。
“怎么会？”他瞪了小王一眼，“他是说你很可爱。”
小王识趣地走开了。
妹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兴致勃勃地讲起学校的事：“今天数学考试，我又考了满分，但是后面那个胖子老是烦我，喊我冰块。”
“什么？”瑞萨的声音陡然提高，“他欺负你了吗？”
“没有。”妹妹歪着头，“他说得没错嘛。哥，你不是也说我是‘天性凉薄’吗？”
瑞萨一时语塞。
“月霞，交到新朋友了吗？”他换了个话题。
她摇摇头：“不需要。有哥哥就够了。”
“可是…”
“哥，”她打断他，“我们班王丽丽有三个好朋友，昨天她们因为一块橡皮吵架了，哭了一整天。”她撇撇嘴，“好麻烦。”
瑞萨哭笑不得：“朋友之间吵架很正常啊。”
“所以我才不要。”她认真地说，“感情越深，吵架的时候就越难受。我和哥哥从来不吵架，这样多好。”
夜深了，宿舍的灯一盏盏熄灭。视频那头，妹妹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去睡吧。”瑞萨轻声说。
“嗯…”她揉着眼睛，“哥，明天也要视频哦。”
“一定。”
挂断视频后，瑞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城市的灯光明明灭灭，就像他对妹妹的担忧，从未真正平息。
第二天中午，瑞萨去学校小卖部买了一大箱黄桃罐头，各种口味都有。
那时候上网购物还不算成熟，他能想到的只能是寄快递。
结账时，老板娘笑着问：“同学，这是要囤粮啊？”
“给我妹妹寄的。”瑞萨不好意思地笑笑，“她馋这个。”
“真羡慕，有个这么疼妹妹的哥哥。”老板娘一边打包一边说，“我儿子就从来不想着他妹妹。”
回宿舍的路上，手机响了。是妈妈发来的短信：“瑞萨，月霞这周作文拿了市里一等奖，题目是《我的亲人》。”
瑞萨站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打开妈妈发来的照片，妹妹工整的字迹跃然纸上：“我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虽然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学，但每天晚上都会和我视频。我知道，不管多远，他都会一直爱我…”
包裹寄出的第三天，瑞萨接到了妹妹的视频电话。
画面刚接通，就看到她举着一罐罐头，兴奋地晃来晃去：“哥！收到啦！”
“这么快？”他有些惊讶。
“我让爸爸特意去快递点取的！”她迫不及待地撬开罐子，“哥，好难打开…”
瑞萨一步一步教她，看着她笨拙地把瓶子倒起来，手掌用力贴起瓶底。
当她把第一口黄桃送进嘴里时，眼睛瞪得圆圆的：“嗯啊！”
看着她满足的样子，瑞萨突然想起小时候喂她喝奶的场景。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明明对全世界都冷淡，却唯独对他展露笑颜。
“哥，”她突然凑近摄像头，声音压得很低，“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和爸爸妈妈说话。”她眨眨眼，“但是你说要敷衍他们，所以我每天都会说‘嗯’、‘哦’、‘知道了’。”
瑞萨哭笑不得：“这算什么秘密？”
“还有哦，”她神秘兮兮地说，“我把你寄来的罐头藏在了床底下，这样他们就发现不了啦！”
“爸妈也没想拿吧哈哈..”
“哥，你放心。”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我会好好长大的。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比现在高这么多！”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高度。
…
到视频的最后，她像往常一样叮嘱他：“哥，要记得想我哦。”
“每天都想。”
“要比我想你还要多！”
“好。”
挂断视频后，瑞萨看着手机屏保上妹妹的照片。
那是她去年生日时拍的，穿着蓝色连衣裙，对着镜头笑得很甜。
千里之外，有个小女孩正在长大。
她可能永远学不会热情地对待这个世界，但她会把所有的温暖，都留给那个叫“哥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