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就炒瓜子,卖瓜子。”
“多研究出来几种口味,比如五香的,奶油的,焦糖的,酸梅的等等。也不用太多,有个三四种也就够了,但这三四种要都好吃,接受度要高。”
“现在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要买点年货,这瓜子也不贵正合适,绝对受欢迎。”
听了刘青山的话,余家兄弟有点懵。
卖瓜子?
就这??
余小蛋想了想,有些犹豫,“不用再卖点花生?”
“不用,只卖瓜子!”
刘青山摇头,“你就专注炒瓜子、卖瓜子就行。专精一行,成为这一行的佼佼者,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就做炒瓜子这一行的状元!”
看到兄弟俩都有些难以置信,
刘青山又笑道:“王卫国最近在倒腾山货你们也知道,小蛋你似乎是挺羡慕他的?”
“卫国哥现在可挣钱了,他现在抽的都是红塔山!前段时间还买了一只上海表,看着可美!”说起这些的时候,余小蛋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浓浓的羡慕之色。
“哈哈。”
刘青山笑了起来,“你要是能成为炒瓜子这一行的状元,将来他得羡慕你,别说红塔山、上海表了,就算是小汽车你也能开上!”
“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嘶——”
兄弟俩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发麻,脑袋里也是嗡嗡的。
刘青山的心绪也有些起伏。
这个年代虽然落后贫穷,但同样也孕育着无穷机会……
这些机会,浩如繁星,多不胜数,但凡你只要抓住一个,那就能发财,走向人生巅峰!
就比如这很不起眼的炒瓜子。
要不了多久,就会滋生出一个闻名全国、身家百万的‘瓜子大王’,并且还会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变成千万富翁,亿万富翁。直到五六十年后,仍然是一家大集团公司!
——傻子瓜子。
这时候年光九应该已经重拾他的‘炒瓜子’旧业了吧?
毕竟都1978年底了。
年光九年轻时跟别人学的一手炒瓜子的手艺,学会之后便开始自己干,那时候还是70年代初,正是风声正紧,打击投机倒把最严重的时候,可他还是敢偷偷卖瓜子。
足见此人胆子大!
等到了明年,
国家允许私人注册公司,发展私营经济后,他立刻就去注册了公司——傻子瓜子。
自此以后,
鱼跃龙门,风生水起,腰缠万贯。
那么,
自己今天让余家兄弟也炒瓜子卖,会不会日后再出现一个‘瓜子大王’?
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培养出一个行业大王,刘青山就很高兴,心潮澎湃,很有种参与历史,改变历史,创造历史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有成就感!!
看到火车仍然没有来,
刘青山就准备多说点,让余小蛋少走点弯路,说白了就是让他发展的更顺利一些。
“小蛋,你听我说,做买卖要大气,一定要大气,绝对不能抠抠搜搜!当然,更不能缺斤短两,弄虚作假!这是坚决不允许的!”
“可是你一次两次蒙混过去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时间长了,就总有露馅的那一天。”
“如果你口碑坏了,那就没人再来买你的东西,你这生意也就做不下去!”
“所以,不能弄虚作假,哪怕是少挣点,甚至是赔钱,都不能作假!”
余小蛋拍着胸口,大声道:“这额知道,额爷爷也是这么给额说的,额也卖了一阵子东西,从来没有不够数的,额的秤准着哩!刘大哥,你尽管放心,这种昧良心的事情,额不干!”
“你明白就好。”
“嗯,对了刘大哥,你刚才说的要大气,不能抠抠搜搜是啥意思?”
“举个简单例子,就比如一个人来你这买了一斤瓜子,好,你给他装好了,他钱也给你了。你是不是以为这桩买卖到这里就结束了?”
“啊,是啊!这不就完了嘛,好吃他自然会再来买。”
“不对!”刘青山摇头。
“不对??”余小蛋不禁瞪大眼睛,余大蛋也听傻了。
这咋不对了?
这对着哩么!
东西买了,钱给了,这就完了呀!
刘青山扫了两人一眼,笑道:“当他拿着瓜子走的时候,你应该再给他抓一把,免费送给他吃,可以让他在路上吃嘛。”
“啊???”
兄弟俩情不自禁张大嘴巴。
刘青山道:“你免费送他一把瓜子,你能赔钱吗?”
“赔不了,他买了一斤瓜子,额还能挣点,只不过是少挣了一点而已。”余小蛋说。
“那不就得了?”
“可他免费得了一把瓜子,他就会觉得占了便宜,心情就会好,还会觉得你这个卖家人很实在,他下次要买瓜子肯定会来找你!绝对不会找第二个人,因为他知道,他再找你买瓜子,还能白得一把瓜子,又占了一回便宜!”
“那换做是你,你是消费者,哦,就是要买瓜子的人,你愿不愿意经常去这个人这里买瓜子?”
余大蛋立刻点头,还说道:“额愿意!”
余小蛋则是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心悦诚服道:“刘大哥,额明白了!你真厉害!你这个办法太好了!要是额每次都多送一把瓜子,那时间长了,就会有很多很多人来找额买瓜子!”
“甚至都不用额出去卖,他们可能就主动来找额买了,是不是?”
“对,没错,这就是回头客!你做生意越真诚,越实在,那你的回头客就越来越多,因为他们都相信你的人品,绝对你卖的东西好还便宜!等回头客多了,你想不挣钱都难!”刘青山笑着说道。
这余小蛋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看来,这小子很有潜力当‘瓜子大王’。
那就再多说点好了。
“小蛋,你最好再给你的瓜子起个名字,要简单、好记、还有趣,这样时间长了,人人都知道你的瓜子牌子,你也就有了知名度。”
名字?
这……
“好好好!”余小蛋连连点头。
可随即,他又犯了难。
“额没上过学呀,刘大哥……要不,你帮额起个名字吧?你有文化,起的名字肯定好!”
嘿,你倒是真聪明。
刘青山笑了,也没拒绝。
他便开始思量……
傻子瓜子?
不行,这老年肯定都用了。
没必要拾人牙慧。
那……
洽洽?
老街口?
华味亨?
三只松鼠??
好像都不咋滴,也就那样。
刘青山目光又看向余大蛋、余小蛋……要不然就叫……
二蛋瓜子?
“有了。”
“刘大哥,叫啥名字?”
“蛋蛋,蛋蛋瓜子。”
“蛋蛋瓜子?”
余小蛋看了看大哥,然后就明白了,他俩名字里都有蛋,倒是正好。
“嘿嘿,那额听你的,就叫蛋蛋瓜子,以后额卖的瓜子都叫蛋蛋瓜子!刘大哥,其实额大哥炒瓜子的手艺比额还好哩,额爷爷说他性子闷,但学东西要的就是这种性格。等瓜子炒好了,额给你送点尝尝。”
“那就不用了,我不在城里住,离得挺远。以后咱们还会见面,有机会的。”
“嗯,好!”
“那就这样,不耽误你们做生意了,我也得去那边等人。”
“好,刘大哥再见!”
……
呜——呜呜——
汽笛声划破冬日的寂静,绿皮火车喷吐着白烟缓缓进站。
火车终于缓缓停靠。
车门一开,汹涌的人流便如决堤般涌出站台。扛着麻袋的农民、拎着公文包的干部、抱着孩子的妇女,全都挤作一团。方才还有些冷清的火车站,瞬间就活了过来,变得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刘青山站在月台上,呼出的白气在围巾上结了一层薄霜。
他踮起脚张望,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间急切搜寻。
朱霖该到了吧?
忽然,一抹熟悉的枣红色跃入眼帘——朱霖穿着藏蓝色呢子大衣,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上面用枣红色的头绳系着,脸颊被冷风吹得微红。
她正拎着行李袋艰难地挤下车厢。
“朱——霖——!”
嘈杂的人声中,一道熟悉的嗓音穿透而来。
朱霖猛地转头,在攒动的人头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挺拔的身影——刘青山正用力挥着手,棉帽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咧开的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耀眼。
她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欢快地狂跳起来。
她下意识就想跑过去,可手里沉甸甸的行李和拥挤的人流让她只能艰难地往前挪。
刘青山见状,直接逆着人流大步挤了过来,棉衣都被挤得歪歪扭扭也顾不上。
朱霖就站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他,一动不动,那如水一般的眼眸中渐渐溢满喜悦,然后溢了出来,眉眼弯弯,巧笑倩兮。
此刻,她眼中只有这道挺拔的身影。
朱霖怔怔地望着那个逆着人流奋力向她挤来的身影,眼眶突然就热了起来。
多少个夜晚,她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盯着斑驳的屋顶,眼前浮现的就是这张脸。
他笑起来时眼角会挤出细纹,说话时喉结会轻轻滚动,就连生气时紧锁的眉头都那么鲜活……
她的指尖一遍遍摩挲着他写的那首《致橡树》——‘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那遒劲的字迹力透纸背,仿佛要把每个字都刻进她心里。
朱霖看着看着,渐渐痴了……
直到刘青山到了近前,她仍然没任何反应,只有那对又长又翘还密密的眼睫毛在颤呀颤……颤呀颤……
刘青山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人儿。
脸比上次见面时更清瘦了,原本圆润的下巴如今显出秀气的棱角。
那双杏眼却更显大了,眼尾微微上挑,像两瓣沾着晨露的桃花,鼻尖被冻得通红,衬得肌肤越发白皙剔透。
“你瘦了。”
他忍不住伸手,却在即将触到她脸颊时顿住,转而轻轻拂去她肩头的雪粒。
天空中不知何时,竟又飘起了雪花……
为这场重逢,更增添了几分唯美与浪漫!
朱霖这才如梦初醒,睫毛猛地一掀,露出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她慌忙低头去擦眼角,却听见头顶传来带笑的声音:“也更美了。”
“你!”
朱霖耳尖瞬间红得滴血,攥着拳头就要捶他,却被刘青山一把握住手腕。
两人肌肤相触,激得她浑身一颤。
“实话还不让说了?”刘青山笑着松开手,并没有多抓一会儿。
朱霖眨了眨眼睛,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你、你怎么来了?!”
“废话,我女朋友今天到这里,我能不来接?”刘青山笑着说。
朱霖那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蛋儿,瞬间就又变得绯红一片,“谁…谁是你女朋友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猜猜是谁?”
“哼~我才不猜!”
朱霖皱了皱那圆润挺翘的鼻子,很傲娇的说。
可心里啊,此时早已经乐开了花……
然而这时,刘青山却是叹了口气,“不猜?哎呦!那看来是我认错人了啊?唉……”
说着,他就转身欲走。
朱霖一呆,然后想也没想,就扑进了他怀里,额头重重撞在他胸口。
刘青山顿时浑身一僵。
这可是1978年的火车站啊!
人来人往,这样的举动实在太大胆。
这时候,可是还有流氓罪呢!
流氓罪,可判死刑,枪毙!!
他下意识想退开,可朱霖的脸埋在他胸前,他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甚至微微发抖的手指。
他的手臂在半空悬了一瞬,终于轻轻落在她背上,小心翼翼地拢住她的纤腰。
感觉到腰上传来的重量,
朱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她原本只是太高兴,可扑进他怀里的刹那,属于他的气息、温度、心跳,全都真实得让她眩晕。她本该立刻退开,可偏偏舍不得,只能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角。
“我……我太高兴了……”她声音细如蚊呐,耳尖红得几乎滴血。
刘青山低头看她,忍不住笑了。
他原本也紧张,可此刻见她羞成这样,反倒放松下来。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我也高兴。”
朱霖这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抿着笑,却又不敢看他太久,视线飘忽着落在他胸前。刘青山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顿了顿,刘青山又道:“你这样,我更高兴!”
“哼~美得你!”
朱霖娇嗔,美眸片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他的怀抱。
“冷不冷?”他问。
朱霖摇摇头,“你等了很久?”
“不久,也就是半天而已。”
他笑了笑,从身后掏出一样东西,“送给你,美丽的姑娘。”
一大捧腊梅,红艳艳的花瓣上有些还凝着晶莹的冰晶,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花枝沉甸甸的,带着凉意,甫一捧出,清冽的幽香便弥漫开来,像是把整个寒冬的芬芳都捧在了掌心。
朱霖愣住了,随即眼睛一亮:“你哪儿弄来的?”
“林子里折的。”
刘青山笑呵呵的看着她,柔声道:“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朱霖接过花,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她像被烫到似的,轻轻一颤。
她低头嗅了嗅花香,嘴角的笑意藏不住,红唇弯弯,笑吟吟道:“谢谢。”
站台的广播里,正播放着第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新闻,“...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人群嘈杂,可他们却仿佛置身于一个安静的角落,只有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刘青山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心中一荡,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走吧。”
朱霖没躲,手指悄悄勾住了他的的小拇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