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了烦了,如果我说我可以治好你的腿,你打算拿什么东西来换呢?这可不是剩饭剩菜我给你,你吃了,你不欠我什么,我把你的腿给你治好了,你可就真的欠我一条腿了。”
朔玉居高临下的看着孟烦了那副泄气一半的样子,有点想笑,
孟烦了不敢置信的抬起眼睛看着他,满脸的狐疑,
“您说的是真的吗?您打算怎么治我这条烂腿?”
“关键是你全身上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交换的吗?”
“我……”
孟烦了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这条做了好几次逃兵的烂命,
“我只有这条命了。”
他听到自己说道,然后他听到了笑声,和猫叫声,他整个人被拽了起来,又被拉回了兽医那间屋子,不知所措,满脸茫然。
朔玉递给他一根木条让他咬住,省得他一会儿太疼叫出来,
孟烦了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笑得满脸开心的朔玉觉得自己被骗了,他想走,可是他走不掉了,他整个人都被朔玉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绑到了那张小床上,
其他看热闹的家伙们就围在那间小屋的门口想要看热闹,毛豆坐在门口充当看门的,对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家伙呲牙警告,这是朔玉交给它的任务。
“烦了烦了,刚才你说的话,我听见了,天也听见了,我帮你治好你的腿,你把你的命卖给我,这里是文书,你摁个手印就成。”
朔玉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白字黑字写着,这样的契约他备着好多,有备无患嘛,他之前遇到过很多这样的情况,想要什么必须就要付出什么,这是很公平的一件事,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做数的,
他也没办法平白无故帮孟烦了治腿,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因果,有时候明码标价的东西有时候才是最便宜的。
孟烦了看着那短短的几行字,真的是有点后悔了,感觉自己掉坑了里,还是他自己把自己送到坑里的,还往上填了一锹的土,但是他此时就是朔玉案板上的肉,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朔玉赶紧收好那张带着红手印的纸,笑眯眯地扒下他的裤子,看着他那处已经不再流血,满是脓液的腿窝,因为受伤后卫生条件不好,以及没有及时消炎的药物,早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了,
兽医说的没错,再不治疗的话可能真的要锯腿了。
朔玉蹲着和那处溃烂对视着,打量着,然后把自己背后一直背着的长风取了下来,削铁如泥,削点烂肉当然也不在话下,就是有点委屈长风了,可是现在也没有其他工具了,
他安抚一般的摸了摸长风的剑身,操控着长风精细的削着孟烦了腿上的烂肉,直到露出鲜红的肌肉组织和血红蛋白为止,
而孟烦了早在第一声吼叫中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所以“手术”进程还算顺利,
就像是削苹果一样,把烂的地方挖掉,剩下的地方还是可以吃的,只不过孟烦了是个人,
朔玉叹了一口气,把提前准备好的药糊糊贴到孟烦了的伤腿上,这都是以前他炼丹的时候留在炼丹炉底下的药渣,他的那颗十全大补丹的药渣子,可不是一般人他都给的,而且也没好多的,
他看着已经没有意识的孟烦了,点了点头,摸了一把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换几次药就可以好得差不多了,
推开门,朔玉看着门口和毛豆对视的人渣们,
“老爹,都结束了,就是烦了疼昏过去了,过一会儿才能醒。”
兽医茫然地点点头,“好好好。”
朔玉扒开人群,继续晒太阳去了。
只留下满地的人渣们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都散了,没有热闹可以看,还聚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礼拜之后,有一伙要收编他们这群溃兵的人如一声震耳霹雳一样开着车来到收容站,砍坏了溃兵站站长的那个总是放着靡靡之音大姑娘的唱片机,带来了部队的铁血和新鲜的空气,
极具煽动意味的一段话被从虞啸卿那刀砍斧劈的嘴里说出来,一通武器展示时,砖瓦片打碎了迷龙一身,
每个炮灰们都默默地咽着口水,舔着自己干裂的嘴,甚至有的人还站了起来,就为了靠近点这个突然出现的“团长”,
就连孟烦了的眼睛里也闪着水光,
经历了太多次失败和绝望的家伙们,已经学会了听天由命,但是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告诉你,我们还是有赢的希望的时候,胜利就在眼前,每个人心里头那颗不安分的又开始跳动起来了,因为每个人心里都妄想着一个东西,
那就是胜利,可笑的胜利。
虞啸卿风驰电掣一般的来,又风驰电掣一般的走了,他带来了新鲜的空气,却也同时带走了这堆炮灰们的心,
朔玉怀里抱着毛豆,看着呆愣的站着的他们,包括阿译在内他们都陷入一种莫名的疯狂之中,哪怕他们不说,朔玉也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得出来。
最先醒过神的是兽医,他要去处理尸体,早上他的伤员又死了两个,朔玉不发一声的帮他一起,用绳子把死人的手脚捆好,再扯了一张草席,卷住那两个,
朔玉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只是帮着兽医拉车,挖坑,埋人,听着兽医的家乡调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安魂曲之类的东西,
他靠着那坟头包听着,早上又来了个疟疾的,兽医的伤员就剩下八个了,也许在他们去缅甸的时候会一个不剩,
一个从陕西出来的大夫,为了找他儿子成了军医,然后把所有他看得见的和他儿子差不多岁数的都当成他的儿子,一个烂好心的爹。
“朔玉你这娃你还真要去缅甸啊?你跟我说说,你去缅甸是为这个啥嘛?”
兽医吧嗒吧嗒抽着烟,他有一个看起来和他年头一样长的烟枪,那里面很少有烟草,有的只有陈年老渣子,就像他自己一样。
朔玉笑着,扭头看过去,反问道,
“那老爹您去缅甸是为了什么呢?”
“我?我都五十六喽,黄土都埋到脖子了,我去是因为他们总得需要一个大夫不是?”
“可之前那位长官不是说了,那里有野战医院吗?那儿的医生有药有设备哪个不比您强啊?”
“说的是,说的是,可是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了,一个人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朔玉看着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有,也包括他。
“是啊,前线伤亡惨重所以才要我们这些人去,我打算去,是因为我和老天爷是交换了名帖的兄弟,我去了,他看在我的份上,会让那些血涌后脑门子的家伙们少死点。”
“你说你们这些娃娃,也不知道爹娘都是咋个教你们的,净说一些摸不着边际的话来骗我这个老头子,你说骗我这个老头子干什么,去吧去吧。人活这一辈子总得干点啥不是吗?总不能临到头来才觉得自己啥也没干吧,是呢?”
朔玉挤在兽医的怀里,被兽医那双手摸着后脑勺,用手埋住自己的脸他知道他该说不是的,可是他没脸,他只在乎他自己。
兽医说他们,朔玉说我们,可是他心里想的还是他们。
等到朔玉他俩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迷老板大发神威,打算一个人把所有人都把打趴下,因为他的心也被虞啸卿的一番话重新变得火热起来,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他对所有人叫嚣着说,想要去的人都是欠削的劈柴,不光是说给别人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不辣小眼睛放光的盯着朔玉,管他借钱,他要去当铺把他的枪赎回来,朔玉给他掏了几块大洋扔过去,不辣高兴的蹦着就走了,也不管这些钱够不够,
想去的人谁都拦不住,
朔玉看着坐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孟烦了,走过去踢了一脚,
“你也得去。”
“去哪儿?”
“缅甸啊?”
“不?凭什么?小太爷可不想去送死,小太爷是个瘸子。”
“去缅甸前差不多就好了,就凭你把你的命给我了,我要去,你就也得要去,你要是不去,你就把那条腿还给我。”
孟烦了收起了他还算得上谄媚的笑脸,看着朔玉,确定他没有开玩笑,
“你!”
朔玉和他对视,孟烦了下意识地后退,他没让他继续后退,而是一把拽住他的脖领子,其实他俩差不多高,但是每次站到一起的时候孟烦了都控制不住的缩起来,所以从视觉上看,他就比朔玉矮了不少,
“你什么你?咱们俩之间是交易,你情我愿的,我没强迫你,你把命卖给了我,我让你去你就得去。”
闪烁的目光彰显着孟烦了内心的不平静,看着朔玉远去的背影,孟烦了自嘲的笑了一下,晾着他的腿,他的腿还没长好,但是他能感觉到他的腿很痒痒,钻心的痒痒,这股痒劲儿从他的腿窝一直蔓延到他的心口,
朔玉没骗他,他的腿真的在长好,而且一天比一天好,
他不服气的靠在门槛上,扯着脖子对朔玉的背影喊,说自己不想去,去了也没用,他没有找死的习惯,他想好好活着的,哪怕他前几天刚给北平老家,寄了一封遗书,说是“大战在即,指定成仁!”,
迷龙单方面的屠杀还在进行中,朔玉回头看了一眼,没再管,直到迷龙咔嚓一声把羊蛋子的腿给弄折了,就因为他说了一句他也想去,
朔玉冲了过来,站到迷龙面前,看着这个东北汉子,无情的撕破他的面皮,
“你个瘪犊子你是不是有病?欠驴踢的脑袋,迷龙你,不比阿译想去的心思少,你怕什么你,怕死啊你,胆这么小,真给我们东北老爷们丢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