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啦死啦跳下了车,朔玉赶紧抓着烦啦和他一起跳了下去,对面车里的麦克鲁汉和柯林斯手里应激的拿着枪对着突然出现的他们,手扣在扳机上,对着从车上下来的三个人,
先开口的是麦克鲁汉,
“先生,你并不缺乏勇气,相反,你非常勇猛,甚至可以说是暴力,但勇气不是暴力,我相信你一定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军人,但是军队首先要有的就是秩序!然后才是暴力。”
死啦死啦现在的模样扒了身上的这身衣服真的很像是地痞流氓要收保护费的架势,他的一只手也放在腰间的枪套上,左右摆着脑袋,希望他的这两个翻译官可以给他翻译翻译,眼前的这个美国佬到底说了些该死的什么,
“说的啥啊这是?两位大爷?”
“呃,这位,他就是说,勇气不是暴力,军队也不是,是秩序。”
死啦死啦又把眼神放到了半仙儿身上,问着对面那个美国人刚才说的,是烦啦那个倒霉鬼说的那样吗?那样的眼神死啦死啦很少给他们看见,他更多的是对着虞啸卿虞大师座,在他们团长讨饭的时候应该经常出现,
“额,差不多吧,他就是觉得咱们团没有什么秩序,乱糟糟的,不像是一个军队的样子。”
死啦死啦看了一眼左右的两个突然变得有点沉默的家伙,又看着对面拿枪对着他的两个美国人,脸上带着讨好地乞求,嘴角左右拉扯出一个似哭非笑的模样,如果朔玉此时有镜子的话,一定会让他看看他此时的样子,
“求他们,求他们留下来,你俩跟他们说,武器…武器我们可以不要,可是他们必须留下来。”
孟烦了的脸上有点不明所以,想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人家都已经摆明态度不想跟我们这群人渣混了,还有必要这样吗?
朔玉看着团长失控地对着烦啦破口大骂,让他赶紧跟对方说,对面的柯林斯因为死啦死啦的突然大骂,立刻就把手里的霰弹枪给抬了起来,死啦死啦见状只好举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堆着自己的笑脸,有点可怜巴巴的,
所以他站了出来,为了让麦克鲁汉听得更清楚一点儿,还靠近他们的车子,想要缓和一下关系,
柯林斯对于这个长相俊朗的中国人还是挺有好感的,把手里的枪放下了,朔玉看着那两张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已经和他们熟悉的两张美国脸,开口道,
“我们团长说,请你们留下来,武器可以没有,但是你们得留下来,教教我们,我们需要你们,我认识的大部分人都只是需要一个老师,没有人是下生的天才,尽管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是你刚才在阵地上见到的大多数人在几个月前,都还只是农民,他们人生第一次开枪就是要去拿自己的命和别人去拼,半点都马虎不得的战场去。”
“什么?”麦克鲁汉十分不解,他对于朔玉说的这一大段话他都不是很明白,这种该死的不懂让后面的孟烦了羡慕极了,
烦啦和死啦就在他们的对面,看着朔玉和麦克鲁汉的交谈,他说的话大家都能听得懂,
烦啦小声地在死啦耳朵边上嘀咕着,“窝什么窝,装什么傻啊他?”被死啦用胳膊肘怼了肚子一下,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巴,
朔玉看着麦克鲁汉,看着他那双在华人里很少见的蓝色眼睛,那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他一定经常流泪,他继续说着,他想要让对方明白,他们真的很需要一位老师来教教他们,
“我们的武器很脏,是因为我们大部分人从来都不知道如何拆解那些武器,甚至去我们的战壕里看,你会看到十个人手里拿着五种型号不同的枪,我的枪很干净也不是我学过,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连怎么打枪都不会,我在几个月前跟着大部队去缅甸参加战争之前,只被简单训练了十天,我们战壕上的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样,甚至他们被训练的时间更短,从来都没有教过他们这些该怎么做,请帮帮我们,好吗?”
朔玉知道自己的语言可以说得上的是很没有什么用处,他从来都做不到烦啦那样用语言当作攻击的利剑,很大一部分时候,说到最后最先崩溃的是他自己,最先投降的也是他自己,他的耳朵边响着麦克鲁汉的声音,
“你们需要的从来不是我们,缺乏保养的不光是你们武器,那个营地上,包括你身后站着两个人在内,连干净的仪表的都做不到,你倒是很干净,上尉。”
在朔玉身后站着的两个被麦克鲁汉形容成牛粪一样的家伙,正在嘀嘀咕咕着,半仙儿说什么他们能听得懂,但是麦克鲁汉说什么死啦死啦就是一头雾水了,急需要他的翻译官,
麦克鲁汉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朔玉耳朵里的时候确如黄钟大吕一样敲击着他的心,在对方说完之后,他甚至都不敢去看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睛,麦克鲁汉的声音还在继续的说着,
“玉,你们从来都搞不懂你们到底需要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你们只想要武器,然后拿着他们去打仗,你们甚至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去打仗?这简直太可悲了!”
朔玉回头看了一眼烦啦和死啦,他们团长冲着他笑着,他的一只耳朵长在了烦啦的嘴巴旁边,听着翻译,烦啦同样听明白了麦克鲁汉说了什么,表情像是拌了二斤混凝土一样的僵硬,嘴闭成了一条严丝合缝的线,不肯再说什么,
“你们用武器不光打死的是东洋鬼,还有你们自己,玉。”
朔玉看着那双蓝眼睛,被阳光的照拂下还泛着一点儿青绿色,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那里面看到了同样的悲愤和委屈,不甘和心痛,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麦克,允许我这么叫你,我的朋友,不管你是否相信,让你心痛的那些事同样也煎熬着我的灵魂,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尽量让他们有东西吃,因为派在我们手里的东西经常的缺斤少两,连正常的吃饭都是问题,连饭都吃不上的军队,我自己都不敢想象去让他们打仗!我尽量的让他们保持干净,可是一通炮火过来的时候,他们会保住自己的命在我看来都是幸运的,我给他们剪头发,换衣服,就只是想让他们看起来像个人……”
“可是光我一个人备受煎熬根本没有用,在我们的上峰,上面的上面的人看来,我们就只是只供一次性使用的木柴,可以被毫不留情地投入到战争的巨火里,所以我想请你们留下了,留下了帮帮我们,在无数个被丢给我们的破烂里你们是最有用的了。”
麦克鲁汉只是看着朔玉回了一句,“命运由你们,由他们对待命运的方式决定,你们没有求救的资格。”
朔玉站在他们的车门前,阳光打在他的半边身子上,照得他的头发和脸上的毛发都变得闪闪发光,滇边罕见的阳光并没有使他的身体温暖,他的心逐渐的沉底,好像整个人都掉进了寒冬腊月的东北冰河里,起起伏伏,喘不上来半点气,
另一头的死啦死啦也用着祈求的眼神看着这两个美国人,求他们留下了,他拍着身边的烦啦,让他不要吝啬那点口水,“给个面子翻译两句啊?行不行?”他就听到半仙儿搁哪儿叭叭地说了,也不知道那个美国人是啥态度啊?
烦啦看了一眼身边什么都不知道的死啦,有的时候不明白也是一种幸运,他以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站在麦克鲁汉他们车旁边的半仙儿,他多想伸出手,把他拉回来,可他的手在身体的一侧微微抬起,在空气中胡乱的动着手指,抓着虚无的空气,
烦啦冲着死啦要笑不笑的笑了一下,说着,
“他就是,就是说我们忒臭了,想让我么洗一澡再打仗,您瞧人家多有人情味啊?”
烦啦没有办法不去阴阳怪气,他恨不得冲上去给那个美国佬一拳,连蹲班房他都不在乎,
朔玉的身后就传来他们团长的喊叫,让他好点说,让他们一定要留下来,救救他们,好好求他们啊,死啦死啦说话语气就像是跟小孩子说话一样,他没听明白烦啦的翻译,他只是觉得半仙儿一定会说服对方的,
“告诉他们,我们其实不会打仗,我们只会拼命,求求他们,救救我们,救救我的团,我的兵。”
死啦死啦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膛,狠狠地使劲儿,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烦啦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上去把半仙儿扯了下来,对着他们团长歇斯底里地喊着,只是喊到最后声音慢慢变小的也是他,
“我都跟你说了求他们没用,到时候不还是我们去给你打吗?你让我去西岸我就陪你去,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要,只求你你别让我们在求他,好不好……”
朔玉低着的脑袋抬起来看着他们团长,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麦克鲁汉,他说的全都是自己想说的话,看着那双蓝色眼睛他怕他再说下去自己都被对方给说服了,
“团长……”
“你回来干什么啊?去啊,去求他们啊,好好求,告诉他们我们怎么打仗的,我们根本就不会打仗,我们会打什么仗啊?”
“烦啦,你去!”朔玉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小黑手,毫不留情地就开始卖队友了,指挥着烦啦上,他怕自己一会儿就要投降了,
“不是凭什么我去啊?我不去找骂去。”烦啦看着半仙儿这就开始恩将仇报上了,瞪着小眼睛说自己才不去,
“你还记得你把自己卖给我了吗,现在就是履行你职责的时候,你去,我说不过他。”朔玉拉过他的脑袋,跟他说小话,半是威胁,半是请求,
“就好像你说不过我就说得过一样。”烦啦嘴里小声叨叨,在死啦死啦和半仙儿两个人的联合之下,还是被送了过去,
只是他过去的时候先是用中文骂了一句“你大爷的,我真想揍你!”,没等说完就被身后的石头子砸了一下,开始老实翻译他们团长要他说的话,刚才这家伙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得很清楚,他觉得这个美国人跟那个茅坑里石头一样,简直是又臭又硬。
无法被说服,也不会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