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出现的时候蛇屁股他们几个还在那儿忘我的挖着洞，谁也没有说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到这个倒霉鬼掉头想跑，又因为脚底下的石头生了青苔打滑，反而离他们更近了。
倒霉鬼在上头，距离正在汽油桶旁边和张立宪拉扯的烦啦还有一段距离，朔玉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慌张又摔了一个大跟头，看着烦啦抬起来却犹豫着没有开火的枪，他更看到了死啦死啦把手已经放到了他前几天改造的那把声音极大的霰弹枪上，
事实证明，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人是没有空去想太多东西的，当时他脑子里头嗡的一声，唯一念头就是他不能让这家伙活着去见他的小伙伴们了，
在烦啦举枪把手放在扳机上的时候，在死啦死啦已经举起枪的时候，朔玉用着现在他决不可能的速度跳着上去，一路踩着石头，蹬上了差不多垂直高度有七八十度的斜坡，来到了那个倒霉鬼面前。
长风更是先他一步，把所有的惊恐的声音都扼杀在摇篮里，霎时间喷出的鲜血溅到了他的石头眼睛上，让他不受控制的眨着眼睛，一个咕噜噜的八斤半落到了他脚边又被他条件反射一样踢的远了些，他拿着长风站在刚才那个小鬼子站到的地方，看着他们团长，顺道看了看自己的脚底下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上来的，确实有点高哈？
倒霉鬼很大可能是在战壕里巡逻队中的一员，时间长了巡逻队里的其他人一定会发现这个家伙不见了过来找的，他们必须得加快速度了。
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生命。
朔玉想要快点下去，可是一脚也踩到了被雾气舔舐从而变得湿冷的石头上，滚了好几圈，也就真的很快了，一边滚还不忘记得把嘴给闭紧了不发出声来，红土正好盖上了他身上新沾的血迹，他抬起脑袋的时候，摸了摸自己刺疼的脸，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眼前的烦啦和张立宪，
他这一下子，刚好落到了汽油桶旁边烦啦和正在探出头的张立宪的身边，朔玉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一句话都没说，开始帮忙拔起了萝卜来。
张立宪的巴祖卡被卡住了，他后头还有几个虞师的精锐也就趁着这个功夫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大喘气的出来了，
朔玉本来还想把后头的何书光也给拉出来，可耳朵里听见了从大雾那头里传来过的声音，应该是小鬼子的巡逻队队长或者军曹的什么人，再问刚才那个倒霉鬼干什么去了，声音透过浓重的雾气有点模糊且失真，让人觉得并不真切。
他看着不远处表情严肃的死啦死啦，大声喊着，冲着大雾里头还看不清身影的小鬼子们，说自己都肚子不舒服，吃坏了肚子，还需要一会儿，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能糊弄对方多久。
这时候也就顾不上还在管子里的何书光了，赶紧拉着汽油桶旁边的烦啦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看着还在那一头努力挣扎着想要出来的何书光，心里头念叨了一句自求多福，你自己慢慢努力吧，呆在那里头还安全些。
没人想对刚才的情况发表任何的看法，包括正在被朔玉拉着的烦啦，即使他有很多话想说，可现在真的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候。
迷龙看了一眼这边，就着急忙慌的赶紧安装着他的三脚架以固定他的马克沁，张立宪低头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给他的巴祖卡装弹，蛇屁股他们几个仅仅只是愣了一秒就在死啦死啦的催促下赶紧挖洞，没空想太多。
朔玉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大腿，然后用鞋带把裤脚绑死了，什么也露不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安静都只是暂时的，几分钟后，迷龙的马克沁早就架好了位置，部分的家伙也早就从汽油桶里出来了，现在都找了个好地方猫着。
没过几分钟，就在大雾的那一头又传来了日语的呼唤声，这一回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也就是意味着对方正在向他们这靠近，朔玉把自己的身子躲到了一个土坡的后面，在土坡的边缘看着前面的死啦死啦，等待着命令，
恰巧此时他们团长也在看着他，这时候根本没时间给人反应，他只是听着死啦死啦一脸平静的说着，
“炸开！”
“什么啦，团长？”
“我说，炸开，把他炸开！”这是他身边一脸茫然的蛇屁股在发问，
蛇屁股嘴里嘟囔着会死人的，可手里还是拿着一个炸药包和李乌拉要麻他们几个过去了。
就在朔玉听着那个巡逻小队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时候，已经在他们面前模糊地显示身影的小鬼子，冲他们这边嚷嚷着询问拉肚子的家伙好没好，他们要去别的地方了，问询声和炸药包爆炸的声音刚好重叠，一同响起，以至于朔玉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个谁是第一个，谁是第二个。
黑色的火药在土层里爆炸开来，发出巨大的声响，爆炸时的冲击波把黑色的红色的黄色的统统都崩到了天上，
伴随着三八式步枪的子弹从大雾的另一头射过来冲到他们的面前，还有日语的询问，问他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敌人的的战斗素养确实要比他们好上许多，在很短的时间就意识到了敌袭，虽然并不知道这一伙子敌人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他们时刻做好着准备。
更多的枪子落到他们的周围，居高临下，对方占据有利地形，在他们前头就是一个机枪组，让他们连冒头都得考虑一下值不值得，
蛇屁股一脸黑灰的回来，看着他们团长，死啦死啦没有说话，只是把又一个炸药包塞了过去，意思很明确，没炸开就不要停。
迷龙嘴里念叨着我整死你，端起马克沁就对着他们前头的那个机枪组，一边催命似的让豆饼给他换弹，
不辣嘴里说着不要慌跟着我冲出去喏，然后跟着他冲出的几个家伙就全都死翘翘了，他借着手榴弹和摸不清的大雾倒是捡回了一条命，趴到朔玉身边喘着粗气，头发都快炸开了。
在这场大雾里他们是占了便宜的，要不是这场大雾，他们可能现在已经死伤大半了。
朔玉看着张立宪的巴祖卡装弹发射幸运地干掉了对方的一个机枪点，一个大一点的爆炸光点在雾中忽隐忽现，他看了一眼就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在这样的大雾里敌人看不清他们，他们也看不清小鬼子，拼得也就只是运气了。
他们并没有庆幸太久，因为这样的机枪点对面的足足在左右中间的地方一共有三个，而张立宪的巴祖卡现在只弄掉了一个。
朔玉也在开枪，不知道能不能命中的开枪，
蛇屁股嘴里喊着又要炸啦！捂着耳朵，给所有人一个提醒，然后在十几秒炸药的余波过去之后嘴里继续喊着炸药。
何书光端着他的喷火器就想要往前冲的时候，被丧门星给按住了，出来的好几个家伙里，在一片混乱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这样冲就是在找死，他们团长还需要喷火手，不能现在就牺牲。
所以何书光没有冲上去，只是看着他张哥又干掉了对面的一个机枪组，后头的朔玉看着这一幕，心里感叹着新式武器确实厉害，只是张立宪连提醒一下身边人的机会都没有，上一秒还在帮着他一起填弹的虞师某精锐，下一秒就被巴祖卡屁股后面灼热的尾巴上半身被烫了彻底，除了一声尖锐的如同鸟儿的最后一声啼叫的声响，就再也没有了，
当朔玉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有呼吸了，他只来得及抓紧对方还没有凉掉的手，跟他说他下辈子一定会投个好胎的。
他头顶上的四川佬在哭，战争就是这样的疯狂，这样的不讲道理，和不择手段。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枪口正好出现了在了死啦死啦的脑瓜顶上，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完全没有间歇的发射声如同恶魔的低语，引诱着人们走向死亡的终途。
在半山石的中间，面对着他们这边露出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枪口，是一个暗堡，就只有一个枪口，可是他的覆盖范围是他们的全部。
烦啦是一个看见的，也是第一个把他们那个要了命的团长摁下去扑倒的，在死啦死啦身边那几个反应慢了一步的家伙们则全都交代给了那把九二重机的火力之下，再无动静。
朔玉拉着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康丫，用前胸死死贴着地面，不让自己暴露在那把机枪的扫射范围之下，在这样的战斗里连呼吸都是一种幸福。
这个暗堡可能是最近才有的，就是专门为了对付他们这样躲在半山石后面的人专门设置的，朔玉看不见对面的机枪手，大雾里什么都看不见，对方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只要开枪就好，
有人嘴里喊着救护，救护，他摸了一把自己头上的汗，才又想起来他目前是这支队伍里唯一的医疗员，带着他那箱子从兽医那里继承的东西，用自己的腹部小心地在地上爬行着，找寻着还喘气的，有救的尸体。
死啦死啦手里的那把改造过的霰弹枪声音比柯尔特声音还要大，还要震耳欲聋，他每一次开枪的时候，他都担心子弹从枪管的后头冒出来，把他的脑袋开花，
迷龙的马克沁让对面壕沟里的小鬼子停留在那边不敢过来，死啦死啦嘴里叫喊着省点子弹，然后继续往蛇屁股手里塞着炸药包，死啦死啦对面的烦啦用一种极大怀疑的口吻问他，
“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我没有。”
就好像只是下意识地反驳，朔玉不去想死啦死啦记错地方的可能性，只是对方的防御工事做得实在坚固，需要时间，竹内真的是搞土木工程的，可是他们现在最缺的也是时间，时间一长，等第二道防线的所有的鬼子都被这里的热闹吸引过来的时候，他们也就真的离光荣不远了，
他们只有不到两百人，对面可能有两千人或者更多，就对付他们这一小撮，跟剔牙一样的简单的不要不要的。
对面的人在死，他们的人也在死去，在这样的一场混乱的战争里，总是有一些运气不够好的家伙，这是正常的。
在爆炸的烟尘和这滇边要吃人的大雾共同作用下，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就地掘壕，用来让自己尽量不死，
朔玉就像曾经的兽医一样，背上拖着医药箱，在他们方寸之间的狭小阵地上来回游走，止血包扎，喂药抢救，有的时候他还要拖着某个还可以值得抢救的家伙，在对面的那辆九二重机用子弹造成的射网底下，小心地爬着，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背上的家伙伤口缝上，
可是当他真的找到了一个矮小石头的后面，把背上的家伙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快没有呼吸了，身体依旧温热着，嘴里正在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鲜血。
他用的帽子盖住自己的脸，他的手抓着那双已经再也抬不起来的手，他还记得他叫李大奎，是河南人，他是为数不多在收容站就跟着他们一起走到了这里来的家伙，所以他的碗里有时候会多出一块儿肉来。
他听到手里面这个黑的不成样子的家伙，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半仙儿，俺真想回家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