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打开,灌窗而入的风拂过顾司野紧绷的侧脸,这是他出事以来,第一次开车。
记忆还在不断地恢复中。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按着太阳穴,车子疾驰在前往顾家老宅的路上。
窗外风景飞掠而过,他的车技一如从前。
此刻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一场浓得化不开的梦,出事前跟出事后,短短几个月,就像几个世纪般漫长。
脑海里的记忆一幕幕地翻涌,像有人在放映一部关于“她”的电影。
那晚,林奕欢穿着红裙站在晚宴一隅,对他温柔地微笑,她对他的爱,总是那么执着。
她在暴雨中摔倒,哭着喊着他的名字……眼里的那种脆弱与绝望交织着。
婚前,她曾一遍遍为他煲汤,哪怕他从未喝上一口……
年少时,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擦药,小声地说“别怕,有我在。”
她不小心骨折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强忍着疼痛说,“没有关系,司野你别担心啊,你去忙你的。”
五年后,他回国……
点点滴滴,犹如昨日。
“奕欢……”顾司野喃喃出声,心口一点点揪紧,十分难过。
他心里明白,最最最最对不起她的,是前些天那个暴雨的夜晚,她刚为他生完孩子,还牵挂着他,执意寻找着他……
好不容易见到,他却不认识她,甚至认为她是碰瓷的,还踢了她……
顾司野悔不当初,拳头狠狠砸了下车窗。
顷刻间,他头痛像电钻一样,狠狠捶击着他的神经,一下比一下更剧烈!
手指用力掐进掌心,连呼吸都在这一刻紊乱!那些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朝她涌来!
车子驶进顾家老宅的院子,停在熟悉的红砖小道前!
他记起来了,什么都记起来了!
踩下刹车时,他却无法动弹般,脑袋痛苦地靠在方向盘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皮革,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
顾司野像是被疼痛撕裂的野兽,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近乎无法思考。
他今天没有吃药,就注定要承受这般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他凭意志打开车门,下车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
每一步都如踩在罪恶的荆棘上,他要找到奕欢,要跟她道歉!
老宅的灯光柔和,却也透着一丝压抑。
“夫人,夫人!”韩妈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内堂,声音透着急促与惊讶,“二少爷来了,他……他是自己开车来的!”
坐在藤椅里的常雪如正在翻看宝宝的体检单,闻言猛地抬头,脸色倏然变了。
“你说什么?他自己开车来的?”作为母亲,肯定担心,拿着单子站起了身。
“是的,就他一个人……” 韩妈心惊胆战地说,“他脸色不太好,看着好像……有点着急。”
“我说了我不知道林奕欢的下落,他怎么还这样?” 常雪如不悦。
她透过窗户,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状态还可以,走路带劲,这段日子的药物起了效果。
但是他的表情里有痛苦,这不是身体上的伤,是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撕裂。
常雪如望向门口,看到司野进来。
“二少爷好。”也不管他是否记得,韩妈打着招呼,该有的礼节还是有。
“妈,是不是你把奕欢赶走了?!”
面对儿子的质问,中年女人心口骤然一缩!
韩妈也错愕,被吓到,“二少爷,您……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顾司野冷眸扫向韩妈,有着跟以前一样的气场,韩妈被威慑到。
“我的记忆恢复了。”顾司野收回目光,他冷眸看向母亲,“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欢奕欢,请您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我去找她,我可以既往不咎!”
常雪如被儿子武断的话给伤到了,她内心无比震惊,也无比失落。
但她没有解释,她感到心寒。
“妈,她在哪里?!”顾司野情绪失控,有种上去揍人的冲动。
两个女人看到他双侧紧握着的拳头。
“二少爷……”
“你闭嘴!”顾司野豁然转眸看向韩妈,“我没有问你!”
“夫人她没有赶走太太!”韩妈真是着急,“夫人对太太也没有偏见,这段日子夫人还一直守在病床前呢!您可不能冤枉她!”
“所以林奕欢在哪里?!”他咆哮,断定,“你们一定知道!在回来的路上,伯伯打电话给你了!”
常雪如说不知道,有点站不住脚。
但是……
她以沉默作答,勇敢迎着儿子视线。
“妈!”顾司野上前两步,“求您告诉我,奕欢在哪里?!”
“她不想见你。” 常雪如语调中没有半分情绪起伏,却仿如一记闷雷,直直击在儿子心头。
顾司野怔,以为是幻听,连眼神都空了一瞬,“她说的?”
“是,她说的。” 母亲回答得十分肯定,“原因你自己清楚。”
“……”顾司野耳边嗡嗡作响,心虚,难过。
他没有说话,透窗而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仿佛穿不过他冰冷的皮肤。
顾司野整个人像陷入一种沉重的沉默中,连影子都苍白了几分。
常雪如道,“那晚暴雨,她应该是对你思念到极致,感应到了你的存在,结果光着脚丫子冲出去,还真的遇见了你,你居然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你还踹了她一脚?”
母亲的话,像刀子般缓缓刺入他的心脏。
“你知道她当时的身体有多虚弱吗?她刚生产完,还一直牵挂着你……”
“她凭着意念去找你……”
母亲没有再往下说,但是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尖在心头碾。
顾司野缓缓闭上眼,眉心深锁,喉头轻颤,心里某个角落开始剧烈坍塌。
他再次想起那晚。
她披头散发、浑身湿透,像幽魂一样叫着他的名字……光着脚丫,连车子都顾不上看。
她那状态不是疯魔,是爱,是思念到极致,是一个孤独等待的灵魂,终于遇见归人时的颤抖与欢喜。
自责与悔恨,如潮水般涌上来,将他吞没。
顾司野缓缓转眸,“我们没有离婚,她仍是我法律上的妻子,我有权利知道她在哪里。”
“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先把身体养好,现在见你,恐怕……不是个好时机,情绪的波动不利于她身体的恢复。”常雪如很讲原则。
但也很明显,她知道林奕欢的下落。
“妈,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儿子?!”顾司野也很着急,“您一点也不担心我的情绪?”
常雪如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朝楼上走去。
“二少爷请回吧,夫人要休息了。”韩妈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