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月圆,明月之辉从鬼市狭小的天空中越过层层阻碍,艰难地照映在江心白的脸上。
“颜南星?”
他看着那名蓝衣女子从人群后挤了过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不是自己想得太多,恰恰是想得太少!
鬼市长阶上,那擦肩而过的倩影,是颜南星。
狭窄逼仄的小巷中,那捂着嘴的姑娘,是颜南星。
鬼市出口,那弥漫着熟悉的药香的佳人,是颜南星。
她,原来就在自己的身边。
江心白眼中含着亮晶晶的纯然的喜悦,“颜南星!你何时来的京城。”
颜南星鼻头一酸,你非要如此,非要我先找你,先低头,才肯理理我吗?
她正要说话,肚子一阵绞痛,是了,她可不是因为要和江心白和好,才出声的。
她是马上要变身了,这个秘密决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她必须马上躲起来。
她低声道,“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江心白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声音虚弱,忙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了?颜南星?”
他的话虽然温柔,却并不松口,“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告诉我,我一定帮你,但是,你不能离开,现在谁都不能离开。”
颜南星轻咬贝齿,声如碎石,“算我求你了……”
江心白情不自禁扶住颜南星的肩膀,他虽然看不见颜南星的表情,但是从声音里完全感受到颜南星的痛苦,“你到底怎么了?”
颜南星伏在江心白肩膀上,看着他关切的脸。
是啊,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在他心里,兴许有那么一丝对自己的关心,可是却永远也不会为了自己而退让。
感受着腹部越来越痛,颜南星心一横,从江心白后腰摸出独属于他的黎箫备用短剑,抵在江心白的咽喉处。
江心白没有动作。
“大人!”
总捕衙司众捕快大惊,方小天更是“唰”的拔剑出鞘,眼看就要扑上来。
江心白赶紧止住众人,示意他们不要动,“先查清楚那个曹掌柜是怎么死的。”
颜南星见他这样配合,也松了口气,小手按了按江心白的肩膀,“往后退,跟我进屋!告诉他们,不许进来!”
江心白虽然不理解她在做什么,也依言吩咐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不用进来。”
看着他们一步步地往后走,一旁的江桫椤急得上前,这刀刃好生锋利,万一那女子手一抖,直接割破了江心白的脖子,怎么办!
商别离却老神在在地拉住她,“别急,放心,没事的。”
方小天他们碍于命令,只是围成一个半扇形,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武功高强的大人就这样,被一个弱女子“挟持”,一步步退到当铺的屋子里面。
他们大人,还亲手把门关上了,这叫什么个事啊!
欸!
方小天看了看众人,“还愣着干什么?快干活啊!”
屋子里,颜南星已经满头是汗,浑身无力。
江心白关了门,便拿开脖子上的短剑,赶紧把瘫倒在地的颜南星扶了起来,“颜南星,你到底怎么了?”
颜南星又是焦急,又是恐惧,她,真的,马上就要变身了!
她从未在别人面前变身过!
除了她娘!
“你走开!走开!”她奋力推开江心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面走去。
江心白乖乖地看着她进去,“你别逞强,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啊!”
等了一会儿,便听得里面“咚”的一声响。
江心白这下没办法忍耐,一下子就冲了进去。
只见屋内有好几个博古架,上面放了真真假假的一些货物,再一看,有一块地方竟然别有洞天——是这里的密室开关在机缘巧合下被颜南星按到了。
江心白快步走了进去,便看见颜南星已经瘫倒在地,江心白赶紧上前把她扶入怀中,“颜南星,你生病了吗?”
“不!你别看我!”颜南星大叫,拼命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你走开!你不要管我!不要和我说话!”
江心白的心好似被烈火灼烧,“好好好,是我对不起你,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你放心!”
他抬眼,看见旁边就有一担提花披肩。
便扯了过来,轻轻罩在颜南星头上。
地上凉,他便半跪着,将颜南星拢入怀中,放在自己腿上,隔着披肩温柔地哄她,“好了,好了,我现在看不见你了,你千万别怕,也别……讨厌我。”
“颜南星,我……这一个月,我不能不回京,但是我有留了人在河蛮找你,我一直想找到你,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颜南星缩在江心白的怀中,一直忍着的委屈终于按耐不住,她好似溺水的人终于能浮上水面,终于能大口大口地呼吸,豆大的泪珠落了满地,也打在了江心白的心上。
“别哭啊,你别哭啊——”
“呜——!!”
颜南星刚哭了一声,便发觉自己的声音变了,她猛地止住哭泣声,挣扎着从江心白的腿上下来。
“欸……好好好,我放你下去,你别乱动!”
江心白抱起颜南星,看见不远处有几个大箱子,便走过去,把颜南星轻轻放下。
“好了,我走开,我走开。”江心白退到房间另一侧。
哎,颜南星不想见他,他只好不去看颜南星,转而去看这间密室。
瞧这里胡乱堆放着各色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瓷器茶叶等各色货物。
江心白疑惑不解,“这里如果是普通的仓库,为什么会需要建成密室呢?嗯……这个茶叶?”
他掀开一个写着“茶”的箱子,只见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块状的茶包,上面分别写着“凤”“花”“雪”“月”四个字。
是河蛮的茶。
难不成……
江心白拆看一看,又嗅了嗅,“果然是癸草!”
他惊喜地扭头看向颜南星,“我找到那批癸草了!”
他觉得自己悟了,怪不得颜南星表现地如此奇怪,“颜南星,莫非你早知道癸草在此,所以故意引我来的?”
看见颜南星仍旧缩着身子,躲在披肩下,江心白又把声音放柔了三分,“我知道,你怪我在河蛮的时候瞒着你,利用了你,我以后绝不会了,你相信我。好了,我现在带你出去,我们好好聊聊。”
屋外,方小天也恰好在喊,“大人,你还好吗?”
江心白刚要开口,让他们进来,颜南星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不要,不要让人进来……”
她的声音又干又哑,满是酸涩,“我不能让人看见我的样子。”
江心白反手抓着颜南星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也变得皱巴许多,而且,她刚刚的声音也有些变了,“颜南星?”
颜南星又一次虚弱地开口,“江心白,我求你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心白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答应了,“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会看见你的样子。”
他整了整披风,让颜南星整个人都笼罩在披风下面,连身形都变得模糊了。
“别怕,来,跟着我,我带你出去。”
江心白打开门,一时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
一个文官打扮的人率先迎了上来,“江大人,本官就不和您绕圈子了,你在鬼市大动干戈,这无缘无故地,回头这老百姓闹了起来,那可都是我们鸿胪寺的责任啊,还有那文书……”
江心白瞥了他一眼,“周大人,”
又看向匆忙赶来的姚乾书,“这点小事,只需劳烦鸿胪寺主簿即可,何须劳烦鸿胪寺卿大人亲自前来。”
姚乾书上前小声报告,“属下赶去鸿胪寺的半路上,正好撞上了周大人。”
嗯?
这么巧?
他看着鸿胪寺卿周秉光,再看看那边站着不动的商别离。
若是搜不出癸草,这两个人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只是可惜,不能遂了他们的愿了。
“癸草——”他大声对所有人宣布,“就在里面!总捕衙司听令!扣押嫌犯曹文全和当铺所有货物、伙计和相关人等。”
“鬼市,解封!”
说毕,他不理会任何人,揽着颜南星,便往鬼市出口而去。
这一路,我护你,送你。
颜南星,接下来,人生的每一程,我再也不会瞒你骗你,我会一直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