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结束后,荣亲王妃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惩治淑慧郡主,将她押在了府内的祠堂里一日一夜未曾给过水米。
荣亲王妃未嫁前是将门虎女,行事果断铁面无私,嫁入王府后治家严谨,府中后宅一向和睦安宁,偏生荣亲王膝下四个儿子只得了淑慧一个女儿,自然宠爱有加,王妃一旦管教荣亲王便以淑慧年龄还小为由阻拦,一来二去养成了淑慧骄纵的性子,闯了祸有人收拾,府里的人谁也不敢在王妃面前多嘴。
这回非同小可,淑慧郡主被关进祠堂后,王妃派了自己的侍女亲自守着,她的侍女都是身怀武艺的,并且只听王妃一人的命令,连王爷想去探望都没办法。
偏生荣亲王有些惧内,也不敢与王妃的人正面起冲突,只好前去王妃的屋子求情。
“夫人呐,孩子犯了错你要打要罚都可以,不给她吃饭喝水怎么行啊?”
王妃沉声道:“早些年若王爷肯让我管教,淑慧也不会是如今的样子。”
荣亲王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夫人要这么罚她?”
王妃关上了房内的门窗,与荣亲王细说了一遍今日诗会发生的事,荣亲王一脸的不可置信,摇头道:“不会的,淑慧平日里虽然任性些,但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她绝不可能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王爷认为我会给自己女儿扣这样龌龊的罪名?”王妃摇了摇头,“这些年因为王爷宠爱,淑慧做了错事都有人帮着遮掩,她便越发大胆,王爷可知春猎时南楚景王殿下受伤之事?”
“自然知道,难道这事……”
王妃没有回答他,而是朝门外道:“把郭勉通带过来!”
不一会儿,屋外王妃的侍女就将一个侍卫带了进来,那是跟随淑慧多年的亲卫。他现在鼻青脸肿,显然是受过了责打。
王妃斜睨着他道:“跟王爷细说这些年你替郡主做过的糟污事。”
郭勉通不敢隐瞒,将已经对王妃吐露过的事一一朝王爷又说了一遍,荣亲王听着听着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张嘴瞪眼,不敢相信这些都是他宝贝女儿做过的事,最后郭勉通声泪俱下还不断磕头求饶:“王爷王妃饶命!小的也是奉郡主之命行事,若是不从或者泄露出去,郡主会要小的性命!”
“你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说这些话,若是被我知道你对其他人说了第三遍,那便是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王妃沉着脸道。
“是,是!小人现下已将这些事都忘却了,绝不会再提!”郭勉通不停地磕头,额前一片青紫。
“从今日起你就到后院喂马,只要你把那些话烂在肚子里,王府便养着你到老死。”他知道了太多关于淑慧的秘密,但荣亲王妃知道他也是不得已,不忍取他性命,更不能放他出府。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能捡回一条命,保四肢五官俱全已是万幸,郭勉通不敢再奢求什么。
“现下王爷可知我为何要重罚淑慧了?不止这样下作之事,不过是因为嫉妒江宜夏得了那匹雪花驹,她竟然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都敢杀人,还伤了景王,幸而郭勉通手脚利落处理了证据,不然遭灭顶之灾的就是咱们荣亲王府!”
荣亲王冷汗涔涔而下,当时景王伤得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引起了两国的反目,陛下绝不可能轻易以“误伤”结案,追查下去必定能查到蛛丝马迹,即便是像荣亲王府这样的皇亲国戚也得要抄家流放。
“淑慧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荣亲王喃喃地道,他眼里乖巧可爱的女儿背地里竟然如此心狠手毒。
“此次惹出的祸端亦是不小。”王妃闭了闭眼,太阳穴隐隐作痛,“薛涛虽是个侯爷,但他的地位从前是靠军功挣来,如今靠得是钻营,他与朝中诸多大人交好,现下边境不安,陛下也倚重他。薛淑的夫君陈铎也同样是武将,这件事若是不能好好解决,咱们王府的声名地位也要受到重创。”
“夫人想如何解决?”在外荣亲王是家主,实际上王府做主的都是王妃。
“明日是端午,我以看望薛老夫人的名义,备一些节礼去一趟永平侯府商议此事。想来经过一个晚上,侯府里也应该对这事有了解决的办法了,不管是多花些银子也好,答应侯府一些条件也好,总之要把这件事了结了。”王妃叹了一口气,忽而又对荣亲王道:“王爷切莫在我外出之时去看望淑慧,这次若不能给她一个沉重的教训,将来她必会闯下更大的祸端!”
“一切都听夫人的。”荣亲王连连点头。
永平侯府这一夜也不好过,薛青榆被打得血肉模糊,起了高热不停地说胡话;薛玉琅被薛涛的一脚伤了心肺,咳了那一口血后心肺间总有一股灼热之感,时不时就要剧咳一阵,咳出的痰中都带着血丝,卫氏整夜守在她房里不敢挪步;薛淑更是崩溃,陈雪瑶喝下安神汤后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时而大喊大叫,时而哭天抢地,薛淑只能抱着她一遍遍地安抚。
薛涛无法,只能请来了两个大夫轮流给他们几个看诊,又怕大夫多嘴将府上的事泄露出去,一边许诺重金一边将两个大夫强留在府中照看这几个病人。出了这么糟心的事,薛老夫人也是一夜未眠,想起玉琅说的话,自从江宜夏来府里后,府里便风波不断,没有一日安宁,偏生那丫头现在又动不得,薛老夫人只能恨得牙痒。
唯一平静的便是侯府角落的落梅院,因为位置偏僻离前院很远,即便前院闹得人仰马翻,落梅院内依然安宁和谐。
今日窗外无风,落梅院内花木成荫也很是舒爽,宜夏想着吴姨娘的话陷入沉思。离开侯府真的只有嫁人成亲一途么?
不知不觉,她的笔下就在纸上写了“嫁人”“成亲”这两个词。
“深夜无眠竟是在思春。”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调侃。
宜夏这才看清自己写了什么东西,耳根一热,连忙将桌上的纸张揉成一团。
“你又来干什么?”她已经习惯了萧灿时不时地出现。
“看上谁了?许知书?还是齐盛?”萧灿在她对面坐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便喷了出来,“你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苦?”
“莲心茶,去心火,专治你这种毒舌。”宜夏白了他一眼。
“你想离开侯府还不是简单?”萧灿很懂她的心思,她哪是打算嫁人?而是想跑路罢了。
“你有什么好办法?”
“过几日我就要回南楚了,把你打晕了混进队伍直接掳走就行了。”
“然后呢?我出去流浪?”宜夏瞪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准备回南楚了?”
“怎么?舍不得我?”萧灿凑近她勾唇一笑,桃花眼里光彩流转,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魅惑,不知从何时起,萧灿看着她时,眼底便没有了看其他人时的那种冷漠与疏离,仿佛他们真的是在一条船上的同盟者。
宜夏一把推开他,毫不留情地道:“慢走,不送!”她知道,她和萧灿之间的路是不同的。
“还真是无情无义,好歹咱们俩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
萧灿脸皮厚如城墙,提起这事半点羞涩都没有,宜夏却恼羞成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你闭嘴!”
萧灿也不再逗她,笑道:“你想不想走?考虑一下我得提议?我带你回南楚,我们南楚的女子是可以做官的,你医术还过得去,我给你在大楚的医局安排一个医官的职位,包你过得比现在舒坦。”
说实话,萧灿的话让宜夏很是心动,而且要带她走对萧灿来说也不是难事,但茯苓怎么办?吴姨娘和玉琼呢?吴姨娘已经搬回了秋意院,薛涛特意嘱咐吴姨娘关照她,这个节骨眼上若她突然就消失了,她不敢想薛涛那样无情的人会怎样对吴姨娘,吴姨娘和玉琼在府中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不能因为她而再次跌入地狱。走是要走的,但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她要走也要为吴姨娘和玉琼铺好后路,要把茯苓一起带走。
“我现在还不能走,多谢你这些时日曾帮过我,宜夏铭记在心。”
“错过这个机会你要后悔的。”萧灿伸手捏了捏宜夏的脸。
宜夏没同他计较,微微一笑道:“殿下有殿下要走的路,我也有我要走的路,能同行一段得殿下诸多关照已经是有幸。我收回先前曾诅咒殿下再受伤的话,过往一切恩怨一笔勾销了如何?”宜夏朝萧灿伸出了手。
萧灿挑眉,与她一击掌,走时也不忘恶劣地讽刺她,“等你嫁人之时记得送份喜帖来大楚,我一定送份大礼,恭贺你乔迁至另一处火坑。”
俊美又顽劣的少年闪身消失在夜幕中,少女清秀的脸庞上露出真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