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未收到薛玉琅的信之前,宜夏先收到了吴姨娘和玉琼母女在侯府中恐有异常情况的消息。
以往在侯府外悄悄买吴姨娘和玉琼绣品的人就是乔叔安排的,他命一位妇人以高出市价的价格收吴姨娘和玉琼的绣品,但吴姨娘和玉琼并不知道外边的市价,所以一直没有起疑。
那妇人也通过按时购买绣品知道她们母女的平安,而这次过了交易的日期也没见玉琼悄悄拿绣品出来,那妇人便知道定是出事了,连忙汇报给了乔叔,可侯府自从削减了下人后,剩下的基本都是对侯府忠心的奴才,消息并不是这么好打听的。
乔叔便命人一直密切关注着侯府,直到那人看见吴姨娘被人牙子捆着带上了马车,这才能确认吴姨娘和玉琼真的出事了。
薛青松原是打算在玉琼嫁到曹家后再将吴姨娘送到乡下庄子的,可薛玉琼跟着薛玉琅到万佛寺出家,坏了他的好事,恼羞成怒之下竟然让人拿了吴姨娘的身契出去找了个人牙子发卖了。
吴姨娘身为妾室,地位极低,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人牙子看着这已经上了年纪的吴姨娘也很是为难,大户人家买卖妾室十分寻常,若是个年轻漂亮的,人牙子还能转手卖进另一个大户人家去赚一笔,可吴姨娘已经将近四十岁的年纪,卖到青楼都能被老鸨嫌弃。
人牙子也不敢得罪永平侯府,赔着笑脸问要多少身价银子,侯府的管家却只要了区区二两银子就把吴姨娘发卖了。
人牙子这辈子都没遇过这等好事,一个侯府的妾室竟然只要二两身价银子。即便是上了年纪,在侯府里养着的人总是比外边干粗活的女子保养得好,卖去一些暗窑子里还能赚上一笔。
人牙子喜笑颜开地付了银子,吴姨娘被捆了双手,堵住了嘴巴,泪流满面地被人牙子拖上了马车。
她料想过薛青松会把她丢到乡下的庄子里吃苦受罪,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狠毒。卫氏和谭妈妈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卫氏压根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变得这么狠毒,而谭妈妈攥紧了卫氏的衣袖也瑟瑟发抖,生怕哪一天自己不小心惹恼了大公子也被这样发卖了。
吴姨娘绝望地躺在马车上,她知道自己要被卖到哪里?暗窑子,专供底层三教九流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这里的老鸨可不会疼惜手底下的人,被卖进了暗窑子的女人只有死才能解脱。
吴姨娘想起了自己的发间还有一根银簪子,她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去路。
马车行进着忽然停了下来,她隐约听到外边的人牙子在跟人交谈,听起来像是人牙子在要价,想来暗窑子已经到了,人牙子正跟老鸨讨价还价。
奇怪的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都没掀开车帘子看她一眼,没一会儿,马车再次动了起来,难道方才的地方不是暗窑子?
吴姨娘心里起了疑虑,但还是抵不过恐惧,方才她明明已经听到了人牙子在要价,不是暗窑子又会是什么地方呢?
不管怎样,今日就是她在世上的最后一日了,只要她在这个世上最牵挂的两个人平安就好。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对吴姨娘来说,这半个时辰比半生都长。
马车帘子被掀开,外面的光亮透进来,吴姨娘一时被刺激得有些睁不开眼。逆着光,勉强看清了马车外是一位头戴纶巾,身形有些瘦长,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说话也很是斯文有礼,“吴夫人受苦了。”
吴夫人?吴姨娘有些懵,还从来没有人用“夫人”二字称呼过她,她不敢说话,蜷着腿瑟缩在马车的一角,眼神略带惊恐地看着他,也不敢搭话。
这时来了另外一位圆脸矮胖的中年妇女,她上了马车,嗓门有些大,但也很是和善地道:“吴夫人不必害怕,我们是景王殿下的人,是来救你的。”
景王殿下?宜夏的夫婿?
那中年妇女上前利落地解开了吴姨娘手中的绳索,将她带下马车。
吴姨娘这才看清这是一处挺大的院子,前边隐隐有糕饼的香气飘过来。中年妇女一边扶着她走向院子里一间屋子,一边笑道:“夫人不必害怕,我叫崔嫂,是这里的厨娘,那位是乔叔,是咱们这的主事,待会他会跟夫人说明白的。”
崔嫂将吴姨娘带到屋里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吴姨娘接过茶盏的手仍在颤抖,青白着脸道了一声谢。
崔嫂退下后,那位叫乔叔的中年男子进了屋,坐在吴姨娘对面,和蔼地道:“吴夫人请安心,在下姓乔,是南楚景王殿下的人,这里是城南知香斋的后院。”
“知香斋?”吴姨娘愣了一下,即便她是个生活在侯府里的妾室,但也是知道知香斋的,这是北齐上京最有名的点心铺子。
“是,知香斋是景王殿下在北齐的产业。”乔叔也不隐瞒,对吴姨娘道:“您和薛小姐是王妃在北齐最挂念的人,王妃嫁到南楚后也时刻惦记着你们,您就先安心的住在这里,待我们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接回薛小姐后再送你们母女到南楚与王妃团聚。”
“你们是如何知道我和玉琼有麻烦的?”吴姨娘将信将疑,毕竟对于她来说,乔叔和崔嫂都是陌生人,她刚经历了被卖到暗窑子的惊吓,一时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乔叔起身在屋子一侧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张绣帕递给吴姨娘,“夫人看看这个。”
吴姨娘接过一看,竟是自己不久前绣的东西,已经让玉琼拿去变卖了,她抬起头看着乔叔,忽然明白了什么。
“夫人想得没错。”乔叔微笑道:“从夫人和薛小姐开始变卖绣品,就一直都是崔嫂去买回来的。夫人未曾出面过,都是薛小姐与崔嫂交易,等接回了薛小姐夫人就明白了。夫人和小姐的绣品每隔一段时日就会送回南楚,送到王妃手上。这是还没有送回去的,前些日子崔嫂按照惯例去收绣品,薛小姐却没有出现,我们便知夫人和小姐大概是出事了。”
有了这个合理的解释,吴姨娘的心安定了许多,起身对乔叔行了一礼,“多谢你相救。”
乔叔也连忙拱手回礼,“夫人不必客气,且安心在这住一段时日。”说罢乔叔又递过一张纸给她,“这是夫人的东西,交还给夫人处置吧。”
乔叔走后,吴姨娘才重新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口茶平复自己内心的恐惧。打开那张纸,竟然是她的身契文书。吴姨娘忍不住落泪。
原以为今天是自己在世的最后一天,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被救了下来,她如今被卖出府也算是跟侯府彻底断了关系,对于她而言,这倒是好事。
吴姨娘一点点地将那张身契文书撕得粉碎,仿佛在撕碎自己过去十几年忍辱受屈的人生,在侯府里被困了十几年,她终于有一日得了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