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衡的胸口闷得发慌,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般。
身边有人在说话,有人围了上来,可他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一黑之后,他攥紧怀中的簪子,闭上了眼睛。
南少泽看着晕倒在地的沈玉衡,默了一瞬后,厉声道,“还不快传太医!”
……
一场接风洗尘的仪式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沈玉衡再醒来时,是在与江安宁的卧房之中。
他望向绣着鸳鸯戏水花样的帐顶,心中松了一一口气。
原来是一场梦,幸好只是一场梦。
他的宁儿没有离开自己。
可下一秒,身侧的母亲焦急的呼唤将他拉回到现实。
“衡儿,你觉得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玉衡淡笑着摇头,眼神充满希冀的在屋子里来回逡巡。
“母亲,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宁儿呢,她怎么不在?”
沈夫人张了张嘴,“她……她在呢。”
果然!
沈玉衡脸上笑意扩大,“她在哪儿呢,母亲,我要见她。”
见到儿子眉开眼笑的样子,沈夫人一怔。
她别开眼睛,慢慢道,“她,她在咱家祖坟里摆着呢,躺在棺材里,已经入土为安了。”
“不!你撒谎!”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沈玉衡攥紧拳头用力捶着绣床,目眦欲裂。
沈夫人被儿子突然的疯狂吓得不轻,她上前捧住沈玉衡的脸,语气焦急又带着些心疼,“儿啊,你别吓娘。你怎么了啊,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啊!”
沈玉衡眼睛猩红如血,停了动作后,抬头死死的盯住虚空。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来人,随我去开棺,掘坟!”
他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又被沈夫人一巴掌抡了回去。“你给我,清醒一点!”
“江安宁她已经死了!灵位在祠堂端端正正地摆着呢!开棺掘坟,你要扰她魂魄不安么?”
沈玉衡的脸顿时印上了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
素来霁月清风,笑如朗月入怀的男人趴附在床畔,形容狼狈,一点也瞧不出归来时的意气风发。
枕头上道道幽香传来,那是江安宁身上残留的兰花香。
一滴泪溅在了他的手掌上,随即如珠投玉盘般,颗颗砸落。
不论江安宁藏匿于世间何处,他都能找到。
可若是黄泉碧落,生与死之隔,他去哪里寻?
沈玉衡闭上眼眸,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
“宁儿……”
沈尚书看着颓丧不堪的儿子,眼中划过不忍。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沈夫人掐住了腰,硬生生拽走了。
而此刻的摄政王府里,江安宁靠坐在榻上,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灰扑扑的,失去了往日灵气。
“主子娘娘,您好歹用些饭食。您不吃,肚子里的小世子也要吃呢。”
侍女捧着党参乌鸡汤,在她旁边急的团团转。
而江安宁嫌恶的转过头“别叫我娘娘。拿走,我不想吃。”
她被拘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不知四季,不晓时事,活成了个睁眼瞎。
若可以选,谁愿意做这劳什子的娘娘?
窗台上的茉莉打了一团一团的花苞,送来一室清雅香气。
“已经快要入夏了么?”
江安宁喃喃道。
侍女见她好容易有了说话的兴致,连忙接话道,“是啊,各色花卉开得漂亮极了,王爷还差人捉了许多鸟儿养在院子里供娘娘解闷,整日里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您要不要去出去瞧瞧?”
“本就是笼中人,怎么会想看笼中鸟?”
南玄景走进房中时,正巧听见这句自嘲之语。
他望着江安宁没有血色的面容,皱了皱眉,端起了侍女手中道鸡汤。
“来,张口。”
勺子已经递到嘴边,江安宁仍旧咬紧牙关,毫不松动。
僵持几番,江安宁干脆一把将瓷碗掀翻在地。
“去重做,要一模一样。”
望着一地狼藉,南玄景神色平静的吩咐着。
“是。”
侍女收拾完碎瓷片,连忙退下了。
“想要怎么置气都随你。这屋子里看中哪样砸哪样,砸完了本王原样给你添置回来。只有一点,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南玄景嘴角含着浅浅的微笑,语气却满是不容置疑。
江安宁不想与他沟通,干脆闭上了眼睛。
南玄景心中无名火起,突然很想激怒眼前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女子。冲自己微笑也好,怒吼也罢,只要能有情绪,只要她不像个木头人。
于是,他开口道:“沈玉衡回来了。”
江安宁身子微微一颤,还是没有动作。
南玄景接着缓缓陈述道。
“此次赫兰被孟拂衣带兵赶出雁门关后,嚣张气焰不再。因此,沈玉衡的和谈战果不错,赫兰国主不仅答应供奉牛羊宝石,而且不日将由赫兰王太子亲自送一位公主前来和亲。”
听到这些,江安宁睁开了眼,“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南玄景倏而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本王是想告诉你,沈玉衡这次差事完成的漂亮。如今他升官发财,又没了出身没落的妻,大把公侯世家的小姐趋之若鹜,只要他愿意,这位赫兰公主他都可以娶。他过得这样好,无需你再挂念。”
江安宁反望回去,眼中没了昔日畏惧,反而颇为挑衅,“我已留在摄政王府,不得自由,难道你还要控制我的心向何处么?”
“对!不能有沈玉衡,更不能有旁人!”
“你想要的不就是一个孩子,何必管我心里有谁?”
一番你来我往,针尖对麦芒,活脱脱就像一对怨偶。
自从江安宁出逃失败,两人撕破了脸之后,就连伪装出来的温情与平静都没有了。
争吵过后,江安宁的内心被深深的疲倦与无望笼罩。
她闭上眼睛,懒得再看男人一眼,
而南玄景坐在榻上,许久未曾动弹。
他阴沉着脸,在努力平息着心中戾气。良久之后,他道,“太医说过,心情郁结不利于腹中孩儿生长。”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什么时候你才肯接受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