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轩捏着信纸的手指关节泛白，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摇晃的阴影。
墨迹未干的字迹还带着潮湿的墨香，\"从来不是三界之心\"七个字像根细针，正扎在他这半个月来所有布局的根基上。
窗外的风突然卷着几片枯叶撞在窗棂上，他猛地抬头，视线扫过空无一人的庭院——方才拆信时，他分明听见廊下有极轻的脚步声，可推窗查看时只余满地碎琼似的月光。
\"公子？\"老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吕姑娘从鬼界回来了，现在在御书房和陛下说话。\"
田轩迅速将信纸塞进袖中，指尖触到内壁的暗袋——那里还收着从黑衣人手腕上扯下的暗水晶手链，此刻正透过布料泛着冷意。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书房门，青砖地上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条随时会缠住脚踝的蛇。
御书房的门虚掩着，吕瑶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带着鬼界特有的阴寒：\"鬼界长老说，他们可以调遣十万阴兵镇守忘川，但要......\"
\"要共享三界之心的力量。\"李渊的声音沉如磐石，\"这条件你应了？\"
田轩推开门的瞬间，正看见吕瑶转身。
她发间沾着几点幽蓝的鬼火，那是穿过鬼门关时被阴雾浸染的痕迹，见他进来，眼尾的疲惫稍散：\"他们说，三界之心的力量本就该属于三界共主，如今混沌之主窥伺的，是比'心'更古老的东西。\"
\"更古老的东西。\"田轩重复着，袖中信纸被攥得发皱。
他注意到吕瑶腰间的御赐阴令还在，但原本缀着的红缨已被扯得七零八落，\"你在鬼界遇袭了？\"
吕瑶低头理了理衣襟：\"过奈何桥时，有阴差拦路。
他们说......\"她忽然顿住，目光扫过田轩微颤的指尖，\"你是不是又查了什么？\"
李渊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先不管这些，田轩，你方才说祭品凑了两仪，我让镇北军在南城门钉了三十六根玄铁桩，地脉口的封印应该能撑到子时。\"他抬眼看向田轩，\"但你脸色不对，是不是又有新线索？\"
田轩摸出袖中的信纸，铺在案上。
墨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像凝固的血。\"方才在书房发现的。\"他指了指\"从来\"两个字，\"黑衣人临死前笑我们守着'心'，现在这封信说混沌之主的目标从来不是'心'——老周，你说昨夜盯梢的黑衣人，真的只有三个？\"
老周立刻单膝跪地：\"公子，小的带了十二个人把西市围得滴水不漏，那三人进酒坊前还换了两次行头，绝对没同伙。\"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不过...小的在酒坊后巷发现了半枚青铜钱，是幽冥商队的标记。\"
\"幽冥商队？\"吕瑶皱眉，\"那是鬼界和人间走私阴货的路子，难道混沌之主的人混在鬼商里？\"
李渊的手指在信纸上敲出急促的节奏：\"不管写信的是谁，既然他能绕过所有暗卫把信送到你书房，说明我们身边有内鬼。\"他突然抬头，\"田轩，你想查什么？\"
田轩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忘川口\"的标记上，那里被红笔圈了三次。\"我要去天启城外的破庙。\"他说，\"半月前巡逻队在那里发现过刻着两仪纹的残碑，可能和祭品有关。\"
老周立刻起身：\"小的这就去调五个影卫，都是跟着公子从青岚山杀出来的。\"
吕瑶按住田轩的手腕：\"太冒险了，混沌之主的人现在肯定盯着你。\"她的手凉得惊人，像刚从忘川里捞出来，\"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田轩抽出手，\"鬼界的阴兵还需要你盯着，李渊的城防也离不开你。\"他转身走向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切在门槛上，\"老周，带影卫在卯时三刻到西角门集合，只带短刃，别穿甲。\"
破庙的门轴在黎明前的风里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田轩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蛛网，霉味混着朽木的气息直钻鼻腔。
影卫阿七举着火折子凑近墙面，暗红的符文立刻从剥落的墙皮里浮出来——那是用鲜血混合朱砂画的，边缘还留着半干的痕迹。
\"公子，这符......\"阿七的声音发颤，\"和南城门地脉口的封印纹路好像。\"
田轩摸出暗水晶手链，幽绿的光芒映在符文中，原本静止的纹路突然流动起来，像活了的蛇。\"两仪纹。\"他轻声说，\"木生火，火生土，可这里多了一道...\"他的指尖停在符文最深处，那里有个扭曲的漩涡，\"这是...幽冥深渊的标记。\"
老周的刀\"当\"地磕在砖地上：\"幽冥深渊？
那不是传说里连鬼差都不敢靠近的地方？
听说里面锁着能掌控生死的东西！\"
田轩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想起古籍里的记载：\"幽冥深渊，界于鬼域与虚无之间，上古神战时期，有大能者将逆命之魂封于此，其力可破轮回，逆阴阳。\"他抬头看向老周，\"混沌之主凑两仪祭品，可能是为了打开深渊。\"
阿七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公子，外面有马蹄声！\"
庙外的晨雾里，二十余骑黑甲人正从林间冲出，为首者面覆青铜鬼面，手中长枪挑着一面暗水晶旗——和黑衣人手腕上的手链同色。
\"退到庙后！\"田轩抽出腰间短刃，\"老周带阿七从地道走，我断后！\"
\"公子！\"老周的声音带着哭腔。
\"快走！\"田轩反手将老周推出门，转身时短刃已划破掌心，鲜血滴在符文中，流动的纹路突然暴涨，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红光里。
黑甲人的长枪刺来的瞬间，田轩侧身滚向供桌，桌上的破瓷碗碎成齑粉。
他瞥见鬼面下露出的半张脸——左脸有一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是三日前在城门口见过的卖糖葫芦的老汉！
\"原来你们早就在天启城安了钉子。\"田轩擦了擦嘴角的血，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但你们猜错了一件事——\"他猛地撞向墙面，符文红光中，一块青砖松动落下，露出后面半卷羊皮纸，\"我三天前就发现了这破庙的秘密。\"
鬼面人突然发出尖笑：\"发现又如何？
等深渊开启，你们的命连蝼蚁都不如！\"他挥枪指向田轩，\"杀了他，取心脏！\"
黑甲人如潮水般涌来。
田轩的短刃砍断第三杆长枪时，右臂传来刺骨的痛——不知何时，他的衣袖已被划开三道血口。
他退到墙角，看着晨雾中越来越近的鬼面，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破空声。
一支黑羽箭\"噗\"地钉在鬼面人脚边，箭杆上缠着暗水晶丝线。
\"田公子，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让田轩猛地抬头。
晨雾中，一个身着灰布短打的男子从庙梁跃下，腰间悬着半块青铜虎符——那是三日前被混沌之主当众处决的\"叛徒\"赵云！
赵云反手抽出腰间铁剑，剑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别愣着，我带你们从密道走！\"
鬼面人怒吼着挥枪刺来，赵云旋身挡在田轩面前，铁剑与长枪相撞，溅起的火星照亮了他颈间的暗水晶吊坠——和黑衣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田轩的短刃抵住赵云后心：\"你不是死了？\"
\"死的是替身。\"赵云头也不回，\"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再不走，深渊的门就要开了！\"
庙外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田轩感觉脚下的土地在震动。
他看了眼赵云手中的铁剑，又看了眼仍在逼近的黑甲人，终于收了短刃：\"带路。\"
赵云带着众人钻进供桌下的密道时，田轩回头望了眼墙上的符文。
红光已经褪去，只余暗红的血痕，像一双正在闭合的眼睛。
密道里很黑，赵云的背影在前面忽隐忽现。
田轩摸了摸袖中半卷的羊皮纸，上面隐约能看见\"幽冥深渊，逆命之主\"几个字。
他又想起赵云颈间的暗水晶吊坠——和混沌之主的人戴的，一模一样。
晨雾渐散时，密道尽头透进一线天光。
赵云停住脚步，转身时，脸上的表情在阴影里忽明忽暗：\"田公子，有些事，我必须现在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