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市三院急诊外科做了三年夜班护士,见过太多生死,却从未想过有些「病人」根本不属于活人世界。那是2023年深秋的一个夜班,凌晨两点,抢救室送来个服安眠药的女孩,十七八岁,手腕上有新旧交错的刀疤。她吐得浑身都是,我和实习生小林帮她清理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肉:「别让穿蓝衣服的靠近我……」
我以为是药物幻觉,拍了拍她手背让她放松。可当我转身去拿心电监护仪时,余光瞥见抢救室门口闪过一道蓝色衣角——那是件老式的确良护士服,我们医院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淘汰了这种款式。
后半夜女孩情况稳定了,被转到普通病房。我坐在护士站写护理记录,老式挂钟敲了三下,走廊尽头的灯突然灭了一盏。值班室传来小林的惊叫,我冲进去时,看见她脸色煞白地指着墙角:「刚刚有个穿蓝衣服的女人坐在那里!她的脸……全是血!」
我打开手机电筒照过去,墙角只有堆备用的输液架。但小林颤抖的样子不像作假,我想起女孩之前的警告,心里莫名发毛。凌晨五点,我去给女孩换吊瓶,她忽然抓住我的手,眼睛直勾勾盯着病房门口:「她又来了,就在门口……」
我猛地回头,走廊里空空如也,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在幽暗中跳动。但女孩的瞳孔里,倒映着某个我看不见的身影。她忽然开始剧烈挣扎,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等医生赶来时,她已经没了呼吸。死因很离奇,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颈部有淡青色的指痕,可当时整个病房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天交班后,我去查了女孩的病历。她叫林小婉,自杀前曾在社交平台留言:「蓝护士每天都来逼我,她说我抢了她的床位……」我心里一惊,想起医院老职工闲聊时提过,二十年前急诊楼改造前,这里原本是普外科病房,有个护士值夜班时突发心梗,倒在3床旁边……
好奇心驱使我翻出了旧档案,1998年的记录已经泛黄,果然有位叫周珊的护士,在11月17日凌晨死于心肌梗死,事发时她负责的正是3床。更诡异的是,林小婉自杀的日子,正好是周珊的忌日。
当晚我特意申请继续值夜班,想验证心里的猜想。凌晨两点,3床的呼叫铃突然响起,我握着治疗盘走过去,推开门的瞬间,后颈一阵刺骨的凉意。借着走廊的光,我看见病床上躺着个穿蓝色护士服的女人,她背对着我,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后颈处有块暗红色的淤青——那是心梗发作时按压留下的痕迹。
「周护士?」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缓缓转头,那张脸像泡发的纸一样肿胀,右眼珠诡异地凸出来,嘴角裂开笑着:「该换药了……」治疗盘从我手中跌落,金属器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等我回过神,床上只剩下整齐的被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冲进值班室,翻出二十年前的值班表,周珊出事那晚,正是11月17日的凌晨两点。原来她不是死于突发疾病,而是……我不敢往下想,抓起手机给保卫科打电话,要求调监控。可监控画面里,我走向3床的那段路,竟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灯,在画面里忽明忽暗,像一只眨动的眼睛。
天亮前我去了趟太平间,林小婉的遗体还没送走。我掀开白布,看见她手腕上的刀疤,突然想起周珊档案里的照片——那个年轻护士的手腕内侧,有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疤痕。也许二十年前,周珊在这个病房遭遇了什么,而林小婉的出现,触发了某种时空重叠的机关。
第四天是周珊的头七,我特意买了香烛,在急诊楼后面的老槐树下烧纸。火光中,我仿佛又看见那抹蓝色衣角闪过,这次她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站在阴影里,向我轻轻点头。从那以后,再也没发生过诡异的事,3床后来住进过很多病人,再也没人说看见穿蓝衣服的护士。
上个月我整理仓库,在最底层的柜子里发现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蓝色护士服,衣领上绣着「周珊」两个字,后颈处有块洗不掉的暗红色污渍。我颤抖着把它放进焚烧炉,看着火焰吞没布料时,仿佛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从三十年前的某个深夜,穿越时光而来。
现在我值夜班时,总会在护士站多放一副口罩和手套。老护士说,医院这种地方,阴阳相隔的界限最薄,有些未走完的路,总需要活人帮着指个方向。就像周珊,她或许只是想告诉后来者,那个凌晨她没能说出的真相——不是心梗,是有人按住了她的后颈,在急救箱里拿走了本该属于她的硝酸甘油。
至于林小婉,我偶尔会想,她手腕上的刀疤,到底是自杀的痕迹,还是某种跨越时空的呼应。就像急诊楼走廊的瓷砖缝里,至今嵌着半片蓝色的确良布料,每当深夜值班时,只要灯光足够昏暗,就能看见它在穿堂风里轻轻飘动,像一只想要抓住什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