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圭默默地转过头,水灵的凤眸凝视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枯黄草甸,以及那些掩映在枯草败叶间的低矮茅屋。
半晌,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几分了然。
“哼,闹了半天,这所谓的大隋王朝腹地,也不见得比那小小的骊珠洞天,临水的福禄街巷繁华多少。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受苦罢了。”
她想起自己身为蛟龙,也曾受困于一方水域,虽不至如此,却也明白那种无力与绝望。
符泽端坐车中,神色平静,目光却早已将周遭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路边有衣不蔽体的老者伸出枯瘦的手,向着每一个可能路过的行人乞讨,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哀求。
更远处,一个光秃秃的土包后,一条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狗,正费力地啃噬着一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早已干裂的兽骨,每一次撕咬都显得那么艰难。
而这颠簸土路的尽头,遥遥望去,依稀能看到些许蜃楼般的轮廓。
那里,便是刚刚离开的,歌舞升平金玉满堂的大隋神京。
强烈的对比,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符泽心头。
他身上的“人皇系统”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那股因谣言而起的浑浊气运,此刻竟有了一丝丝微妙的波动,仿佛被这片土地上的哀苦所引动。
“停车。”符泽淡淡开口。
陈平安依言勒住马缰。
符泽掀开车帘,迈步而下,长身玉立,在这荒凉之地,他那一身虽然朴素却依旧难掩贵气的锦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走向一位正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者,温声开口。
“老丈,请了。在下路经此地,敢问此地为何如此……荒芜?”
那老者本就低垂着头,听到声音,缓缓抬起,一双浑浊的老眼费力地聚焦。
待看清符泽的衣着气度,以及身后那虽不华丽却也远非寻常百姓能用的马车时,脸上顿时露出惊恐之色,手中的拐杖都有些拿不稳,慌忙躬身,声音发颤。
“贵……贵人……小老儿不敢……不敢冲撞贵人……”
说着便要跪下。
符泽眉头微蹙,正要阻止。
“老丈莫慌!莫慌!”陈平安见状,连忙跳下马车,几步上前扶住老者,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
“老丈,我们不是什么恶人,只是路过此地,见此地与神京左近大不相同,我家公子心生好奇,想问问缘由,绝无他意。”
他说话间,悄然渡过去一丝微弱的灵气,助老者稳住心神。
老者感受到陈平安语气中的真诚,惶恐稍减,但依旧不敢抬头细看符泽。
他打量着陈平安,见这少年面善,不似作伪,这才颤巍巍地直起些腰,长长叹了口气,那口气中,仿佛包含了无尽的辛酸与无奈。
“唉……贵人有所不知,此事……难如登天啊!”
他顿了顿,似在组织语言,又似在回忆往昔,眼神中掠过一丝追忆的光彩。
“想当年,我们这几个村子,也曾是神京左近有名的富庶之地。家家户户不说锦衣玉食,却也吃穿不愁,田里的庄稼长得比人都高,河里的鱼虾肥美得很呐……”
“可不知怎的,”老者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去。
“就在三年前,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还是触怒了什么山精鬼怪,我们这方圆十里之内,所有的河流、井水,一夜之间,全都干了!一滴水都没有了!就像被什么东西凭空吸走了一样!”
“从那以后,这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没水浇灌,地里颗粒无收。没水饮用,人畜都活不下去。年轻人有些本事的,都拖家带口往外逃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生于斯长于斯,埋骨也想埋于斯,舍不得离开这片祖宗传下来的土地啊……”
老者说着,老泪纵横。
“我们也曾联名上告,求官府做主。官府也派人来看过,可那些大人又能有什么法子?连皇室宗亲都派人查探过,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只说天灾,让我们自求多福。唉……眼看这地方一天天败落下去,人心也就散了……”
符泽静静听着,心中已然雪亮。
天灾?怕不是那么简单。
他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方,沉吟片刻,转向老者。
“老丈可知,当年水源最为丰沛之地,在何处?”
老者微微一愣,随即指了指东边一个方向。
“若说水源,原先东边那条‘龙须河’是我们这儿的母亲河,河水最是充沛不过。还有南边山坳里的‘月牙泉’,泉水甘甜,冬暖夏凉。可惜,都干了,都干了……”
“多谢老丈。”符泽微微颔首,随即对陈平安和稚圭道。
“走,去看看。”
陈平安应了声,扶着老者到路边歇下,又从车上取了些干粮清水留下,这才赶忙跟上。
稚圭撇了撇嘴,对这些凡尘俗事本不甚在意,但见符泽如此郑重,也只好按捺性子跟上。
三人依着老者所指,先往东行。不多时,便到了一条干涸的河床。
河床宽阔,布满龟裂的泥土和散乱的鹅卵石,可见当年水流之盛。
符泽沿着河床行走,神念缓缓铺开,仔细探查。
片刻后,他又带着二人折向南方山坳。
那所谓的“月牙泉”早已不见泉水,只剩一个干裂的深坑。
符泽在泉眼旧址伫立良久,双目微阖,指尖偶尔掐动,似在推演。
他体内的《人皇决》自行运转,对周遭地气灵气的感应远超常人。
原本以为是何等妖族大能作祟,吸干了此地水源。
可一番探查下来,符泽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心中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如何?”稚圭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开口。
符泽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即逝,语气平淡。
“并无妖气残留,也非天灾。”他伸手指了指干涸的泉眼,又遥指先前的河床方位。
“此地水源脉络并未断绝,只是被人以阵法强行截断,改道挪移了。”
“阵法?”陈平安闻言,满脸不解,眉头紧锁。
“谁会做这种事?将这方圆十里的水源都引走,对他们又有何好处?这不是断了这些百姓的生路吗?”
在他朴素的观念里,无法理解这等损人不利己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