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浪书院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靖康元年,八月十六。

秋阳杲杲,洒在陇关古道之上,却已不似盛夏那般酷烈。道旁的山峦层叠,近处的树木已然换上了斑斓的秋装,黄叶、红叶相间,如织锦般铺展开去。

远山如黛,勾勒出苍茫而雄浑的轮廓,一派壮阔的西北风光,与江南的秀美婉约截然不同。

一支规模不大的队伍,正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向西而行。马蹄踏在坚实的黄土路上,扬起淡淡的尘埃。

队伍最前方,乃是一名身着七品紫色官袍的青年文士。他年约三十有三,生得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一双眸子却深邃明亮,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沉静从容的气度。

此人,正是新任秘书少监,特授“钦差便宜行事使”,奉旨出使西夏的秦桧,秦会之。

此番出使,随行人员并不算多,却皆是精挑细选。鸿胪寺主簿王彦升为副使,亦是久历外事的干员。

另有两名精干的书吏,负责记录文书往来。护卫则由殿前司中抽调了二十名身手矫健的甲士,个个目光锐利,不怒自威。数辆装载着国书、敕令以及使团行囊的辎重车,则由几名健壮的厢军士卒小心押运着,跟在队伍后方。

秦桧勒住马缰,放缓了速度,任凭坐骑信步而行。他目光深远,眺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心中却不禁回想起十日前,在垂拱殿偏殿之内,官家赵桓召见他时的情景——那一番君臣之间的密议,至今仍言犹在耳。

“会之,”御案之后,赵桓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如炬,直视着阶下躬身而立的秦桧,“此番遣卿出使西夏,路途遥远,番邦叵测,使命不可谓不艰险。卿……可有把握万全?”

秦桧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而坚定:“回禀陛下。臣虽愚钝,然既蒙陛下天恩信重,委以国事,自当殚精竭虑,竭尽股肱之力,纵粉身碎骨,亦不敢有负陛下所托!”

“善!”赵桓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朕之所以择卿而遣,一则因卿有经世之才,智谋过人,且能言善辩,堪当此任。二则,更因卿不似朝中某些迂腐守旧之臣,能真正体察朕意,明辨时局。此番出使,非比寻常朝聘,不仅要彰我大宋国威,传达朕之旨意,更要……试探那西夏国主李乾顺的真实态度,以及其朝中战和两派的虚实。”

“臣明白。”秦桧再次躬身,“敢请陛下示下,此次出使,我朝对西夏的具体要求为何?臣当如何措辞应对,方能不辱使命?”

赵桓缓缓起身,踱至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宫苑中已然开始泛黄的梧桐叶,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朕的要求,有三事,缺一不可,卿需牢记在心。”

“其一,”赵桓转过身来,目光锐利,“西夏必须严惩此前在熙河路袭扰我朝商队、杀害我朝军民的部族首领及相关人等,并由其国主李乾顺亲署国书,向我大宋公开谢罪,以儆效尤!”

“其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西夏必须归还自靖康以来,趁我朝与金贼交战之际,蚕食侵占我朝熙河、兰湟等路的所有疆土,双方重新勘定边界,立碑为界,永以为好!”

“其三,”赵桓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森然的寒意,“西夏必须立刻断绝与北面金贼的一切私下往来与勾结!若再被朕查知其与金人暗通款曲,首鼠两端,那便休怪朕……言之不预!”

秦桧静静地听着,将这三条要求一一记在心中。他知道,这每一条,都如同千钧重担,压在西夏君臣的头上,也压在他这个使臣的肩上。

“陛下,”秦桧略作沉吟,还是开口道,“此三条要求,可谓字字千钧。以臣之见,那西夏国主李乾顺,恐怕……难以全盘接受。尤其是第二条归还疆土,阻力必然极大。”

“朕自然知晓。”赵桓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朕要的,便是让他们知道我大宋的底线所在!能接受几条,是他们的造化。若是一条也不能接受……哼,那便等着承受我大宋的雷霆之怒罢!”

“臣明白了。”秦桧心中一凛,再次深深一揖,“陛下,臣还有一问。据臣所知,西夏朝中或有人会提出以‘联姻’之策,试图缓和两国关系,若果真如此,臣当如何应对?”

赵桓闻言,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联姻?他们倒是想得美!你便替朕明明白白地告诉那李乾顺,朕之后宫,佳丽三千,尚嫌拥挤,无需再添西夏宗女来凑数!欲求两国和平,须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来!空口白话,巧言令色,休想打动朕分毫!”

“是,臣谨记。”秦桧心中暗暗记下,官家对联姻之策,竟是如此不屑一顾。

“那……若西夏君臣冥顽不灵,坚持不从,甚至……出言不逊,臣又当如何?”秦桧追问道。

“那便让彼等好好掂量掂量,我大宋将士的刀锋,究竟够不够锋利!”赵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会之,朕此次授予你‘便宜行事’之权,便是要你相机而动,因地制宜,灵活应对!但有一条铁律,你必须给朕死死守住——在涉及国家主权和核心利益的原则问题上,绝不可有半分退让!宁可此番出使无功而返,甚至……激化矛盾,也绝不可损我大宋半分威严!”

“臣,谨遵圣谕!纵万死,亦不敢辱没国体!”秦桧叩首领命,只觉一股热血自胸中升腾而起。

赵桓见他神情激昂,这才微微颔首,语气稍缓:“嗯,卿能有此心,朕甚慰。对了,你此番西行,路经熙河路,可顺道将朕的一份恩旨带给刘法。”

他从御案上取过一份早已拟好的黄绫圣旨,递给秦桧:“刘法在熙河路反击夏贼,扬我国威,朕心甚悦。此乃中书门下所出,经朕画敕,吏部将颁行之恩旨。朕已下旨,擢升其为熙河路兵马钤辖,兼知河州军州事,另有金银锦缎之赏。你到时,可择一妥当场合,代朕宣示,以彰其功,以励三军。”

“臣领旨!必将陛下恩典,妥善传达。”秦桧双手接过圣旨,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思绪从十日前那场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君臣密议中抽离,秦桧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马缰。官家之言,至今犹在耳畔隆隆作响。此番出使,表面上是修睦的外交谈判,实则更像是一场不流血的国力较量。成败与否,不仅仅关乎他秦会之个人的荣辱前程,更系着大宋王朝的国威与颜面。

“秦天使,”副使王彦升策马上前,与秦桧并辔而行,他指着前方山坳之中隐约可见的一处集镇,轻声问道,“前面似乎有个不小的镇甸,烟火颇盛,看模样人烟不少。我等是否要入内歇歇脚,打探一番当地民情?”

秦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那镇甸虽处山坳之中,却也依山傍水,屋舍俨然。远远望去,确能看到炊烟袅袅,隐约还能听到几声鸡犬之声,以及孩童的嬉闹。

他点了点头,道:“也好。我等此行,除了宣示天威,亦当体察民情。看看这西北边陲的百姓,日子过得如何,也好回禀陛下。”

队伍缓缓驶入镇甸。这镇子名曰“陇安镇”,虽地处偏僻,却因是通往西夏的要道之一,来往商旅不少,倒也显得有几分热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行脚的货郎挑着担子,口中吆喝着,路边的茶馆里,亦有不少歇脚的旅人。

钦差使团的到来,自然引起了镇上百姓的注意。他们纷纷从店铺和家中走出,好奇地打量着这队衣甲鲜明、气度不凡的官兵,以及为首那位身着紫色官袍的年轻官员。

秦桧在镇口便下了马,命护卫在原地等候,只带着王彦升和两名书吏,步行入镇。

他走到一个正摆摊售卖自家黍米的老农面前,见其年约花甲,面容黝黑,布满风霜,但精神尚可,便温和地拱手问道:“老丈,借问一声,今岁这田里的收成,比起往年如何啊?”

那老农见秦桧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随从,便知不是寻常人物,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略带几分拘谨地回道:“回……回这位官人话,今年托天之幸,风调雨顺,俺们这山疙瘩里,收成倒比前两年强上不少咧。朝廷的体己政策也好,听说减了些个苛捐杂税,还给发了些新谷种,俺们这些泥腿子,日子……日子比那兵荒马乱的时候,可是松快多了。”他说的是一口带着浓重西北口音的官话,有些词语发音古怪,但意思尚能听明白。

“哦?朝廷的体己政策?”秦桧闻言,心中微微一动,追问道,“老丈可否细说一二?是何等政策,让尔等觉得松快了?”

“嗨呀,官人,俺们庄稼人,哪懂什么大道理。”老农憨厚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就听村里的里正说,是当今陛下圣明,体恤俺们小民不易,免了些徭役,田赋也比以前轻了些。还有,前些日子,刘将军……哦,不对,听闻朝廷要给刘将军升官哩!刘将军带兵打跑了那些不长眼的夏贼,俺们这地界,安生多了!以前那些夏人,隔三差五就来骚扰,抢牛抢羊,如今……哼,再不敢来放肆了!”

“刘将军威名,看来已深入民心啊。”秦桧目光一闪。

“可不是嘛!”老农一听提到刘法,顿时来了精神,脸上露出一股由衷的自豪与敬佩,“刘将军那可是俺们这西北边关的定海神针!有他老人家在,那些夏贼崽子,哪个敢伸头?俺们这些小老百姓听了,都盼着朝廷好好赏赐刘将军呢!”

秦桧与王彦升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喜色。看来,官家擢升刘法的恩旨,虽然尚未正式宣读,但其大致内容和朝廷的褒奖之意,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在边境军民中传扬开来,极大地鼓舞了人心,也提升了朝廷的威望。这对他此次出使,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助力。

正说话间,街头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夹杂着几声激动的争论。秦桧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头戴毡帽、身着皮裘,看似是来自西域或更远地方的胡商,正围着几名汉人商贾模样的男子,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那边是怎地了?莫不是起了争执?”老农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张望。

秦桧心中一动,对王彦升道:“彦升,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穿过人群,走到近前。只听那群胡商中,一个高鼻深目、满脸虬髯的大胡子,正用生硬的汉话,夹杂着几句秦桧听不太懂的番语,大声说道:“……凭……凭什么不让我等过去?我等乃是奉了……奉了贵国朝廷的许可,前来行商的!尔等……尔等岂敢阻拦?”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几名看似是本地的牙行经纪,此刻正满脸为难地解释着什么。

“这位胡商大哥,莫要动气,莫要动气。”一名汉人经纪陪着笑脸道,“并非是我等有意为难,实在是……实在是近来边境上有些不太平,官府有令,所有前往西夏的商队,都需严加盘查,查验文书,不得夹带违禁之物。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啊。”

“不太平?查验文书?”那大胡子胡商眼睛一瞪,“我等都是正经商人,贩运的都是些绸缎、茶叶、瓷器,哪有什么违禁之物?你们这分明是……是故意刁难!”

“就是!就是!”旁边几个胡商也跟着起哄,“我们年年都走这条道,以前也没这许多规矩!如今倒好,查过来验过去,耽误了我等的行程,损失了银钱,谁来赔偿?”

秦桧听至此处,已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看来,是刘法在边境的强硬反击,以及朝廷对西夏态度的转变,使得边境州府加强了对来往商旅的管控,特别是针对前往西夏的商队。这自然会引起一些习惯了以往宽松环境的胡商的不满。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在下乃朝廷奉使,路过此地。敢问这位胡商大哥,尔等可是要前往西夏兴庆府?”

那大胡子胡商见秦桧一身官服,气度不凡,不似寻常小吏,便收敛了几分怒气,打量着秦桧道:“正是。这位……这位官爷,我等都是大食国来的商人,年年都来贵国贩运货物,与西夏那边也素有往来。不知为何,今年这关卡盘查,却比往年严了数倍不止?”

秦桧微微一笑,道:“胡商远来辛苦,我大宋一向鼓励通商,保护正当商旅。只是,近来西夏边境不宁,屡有部族袭扰我朝,杀我军民。为保两国边境安宁,也为诸位商旅自身安全着想,官府加强盘查,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诸位体谅。”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诸位放心,只要尔等手续齐全,货物合规,我大宋官府绝不会无故刁难。若有官吏借机勒索,诸位亦可向本官举报,本官定当严惩不贷!”

那大胡子胡商听秦桧说得合情合理,且言语间颇有维护之意,怒气便消了大半,拱手道:“原来如此。多谢官爷解惑。我等自会配合查验。”

其他胡商见状,也纷纷点头称是。

秦桧又向那几名汉人牙行经纪问道:“除了加强盘查,官府可还有其他示下?”

一名经纪连忙躬身道:“回禀这位上官,府衙有令,近来所有前往西夏的货物,特别是铁器、硫磺、硝石、粮食等物,皆需严查来源去向,若无朝廷特许文书,一概不准出关。听闻……听闻是怕这些物资落入歹人之手,资助匪类。”

秦桧闻言,心中雪亮。这分明是陛下早已布下的后手,意在从经济上对西夏施加压力,限制其获得战略物资。看来,陛下对西夏的警惕和防范,远在他这个使臣出发之前,便已开始部署了。

“如此甚好。”秦桧颔首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尔等依令行事,也是尽忠职守。”

他又对那些胡商道:“诸位既是远来客商,想必也听闻了一些关于西夏朝堂之事。不知……可否与本官分说一二?”

那大胡子胡商与同伴们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官爷话,我等也只是道听途说。听闻……听闻西夏皇帝李乾顺,近来很是头疼。南朝……哦不,是大宋天子雷霆震怒,派兵在边境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如今西夏朝堂之上,吵得是不可开交。有的说要与大宋拼个鱼死网破,有的说要赶紧派遣使臣,送上公主美女,卑躬屈膝地求和呢!”

“哦?竟有此事?”秦桧故作惊讶,心中却是了然。看来,西夏内部关于“战与和”、“联姻与否”的争论,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是啊是啊,”另一个尖嘴猴腮的胡商抢着说道,他操着一口更加生硬的汉话,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听说那个什么……什么翊卫将军察哥,凶得很,天天在他们皇帝面前喊打喊杀!还有那个什么礼部尚书李仁爱,就是上次去你们汴京的那个,他倒是想求和,可他们皇帝……嘿嘿,怕是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呢!”

“那他们最终,是倾向于战,还是倾向于和呢?”秦桧看似随意地问道。

“这个……小的们就不知道了。”大胡子胡商摇了摇头,“不过,我等在来此之前,倒是听兴庆府的朋友说,西夏宗正府,似乎真的在挑选合适的宗室女子,准备……准备送往贵国,以示修好之意。连陪嫁的驼队,都开始暗中置办了。”

秦桧闻言,心中暗自冷笑。这李乾顺,果然是打的如意算盘,想用一个女人的牺牲,来换取国家的安宁,却又不肯在实质问题上做出让步。当真是……天真得可笑!

“多谢诸位告知。”秦桧对众胡商拱了拱手,“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诸位若在途中遇到任何不公之事,皆可到前方河州府衙寻本官申诉。”

“多谢官爷!恭送官爷!”众胡商连忙躬身行礼,目送秦桧一行人远去。

待走出人群,副使王彦升才低声对秦桧道:“秦天使,看来西夏那边,确已是人心惶惶,方寸大乱了。连这些胡商都已听闻其内部争执和联姻之议,可见其国内已无秘密可言。”

“正是如此。”秦桧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国之将乱,必有妖孽。李乾顺君臣失和,国策不定,此乃我大宋之良机也。他越是慌乱,我等便越要沉稳。他越是想用些小恩小惠来敷衍,我等便越要坚持原则,不退半步!”

“秦天使高见!”王彦升由衷赞道。

出陇安镇继续西行,沿途又遇到几队从前线换防归来的禁军士卒。秦桧照例会上前攀谈慰问,询问前线军情和士气。

“军爷们辛苦了!不知前方熙河路战事如何?可还安稳?”

为首的一名队正,是个面容黝黑、孔武有力的大汉,见到秦桧一身紫色官袍,气度不凡,便知是京中来的大员,连忙躬身行礼道:“回禀上官!自我朝刘将军上月在松鸣峡外大破夏贼之后,那些西夏蛮子便老实多了!如今边境之上,虽偶有小股夏兵出没,却再不敢像以往那般猖狂深入了!”

“哦?刘将军威名,竟至于斯?”秦桧故作惊讶。

“那是自然!”那队正一脸崇敬地说道,声音洪亮,“刘将军用兵如神,爱兵如子!他对那些夏贼,那是从不手软!俺们这些在边关卖命的丘八,都盼着朝廷能好好赏赐刘将军呢!听说官家已经下旨了,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啥。”

另一个年轻些的军士也接口道,带着几分西北汉子的爽直:“可不是嘛!以前那些鸟官,只知道克扣咱们的粮饷,遇上夏贼就往后躲!如今好了,官家圣明,派来了刘将军这样的好将军,弟兄们哪个不是憋着一股劲儿,要替官家好好教训教训那些不知死活的夏贼!”

“军心可用啊!”秦桧听着这些发自肺腑的言语,心中暗暗点头。看来,赵桓登基以来的一系列举措,以及对有功将士的不吝封赏,确实极大地提振了军心民心。这对他此次出使西夏,无疑又增添了几分底气。

一路行来,所见所闻,皆是民心向宋,军心可用。秦桧的心情,也由最初的些许凝重,变得愈发从容和自信起来。

行至黄昏时分,队伍终于抵达了河州城下。这座扼守在宋夏边境的重镇,城墙高大坚固,城头之上,宋字认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城门内外,往来军民络绎不绝,虽不及汴京繁华,却也自有一股雄浑刚健的边城气象。

城门口,早有一队顶盔贯甲的军兵列队等候。为首一人,正是熙河路马步军副总管刘法。

刘法年约四十三四,正值人生鼎盛之年。他生得虎背熊腰,面色因久经风霜而略显黝黑,一部浓密的虬髯如同钢针般根根竖立,更添了几分威猛之气。

他身着一袭与品级相应的深青色戎袍,腰间斜挎着一柄古朴的环首刀,胯下骑着一匹神骏的枣红色战马,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宿将的沉稳与干练。

一见到秦桧的使团队伍出现,刘法便立刻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身后的亲兵,大步迎了上来,声音洪亮如钟:“末将熙河路马步军副总管刘法,恭迎天使!”说罢,便要依军礼下拜。

“刘将军不必多礼!”秦桧亦连忙下马,快步上前,亲手将刘法扶起,脸上带着诚挚的笑容,“将军为国戍边,屡立战功,乃我大宋之柱石,秦某此番前来,叨扰将军,还望海涵。”

刘法见这位京中来的钦差天使如此礼贤下士,毫无骄矜之气,心中也是颇有好感,憨厚一笑道:“天使言重了!末将不过是一介武夫,只知奉命杀贼,保境安民,哪里及得上天使这般文韬武略,肩负国家重任。”

“将军过谦了。”秦桧拱手道,“秦某此番奉陛下之命,出使西夏。路经河州,特来拜会将军,一则……官家有恩旨交由下官转达将军,二则……也想向将军请益一番,了解些西夏的虚实,以便应对。”

“天使里面请!”刘法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爽朗笑道,“城中已备下粗茶淡饭,为天使接风洗尘。至于西夏那些跳梁小丑的底细,末将倒是略知一二,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便多谢刘将军了!”

二人并肩入城。街道两旁的百姓见到刘法,皆是纷纷驻足行礼,口称“刘将军”,眼神中充满了敬重与爱戴。而见到与刘法并行的秦桧,一身紫色官袍,气度俨然,便知是京中来的大员,也都投来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这位便是朝廷派来,要去西夏替咱们出气的钦差老爷吧?”

“看这气派,定是个有本事的!”

“有刘将军在,再加上钦差老爷,定能让那些夏贼知道咱们大宋的厉害!”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清晰地传入秦桧耳中。他只是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心中却对此次出使的把握,又增添了几分。

府衙后堂,早已摆下了酒宴。虽说是“粗茶淡饭”,却也尽显边关将领的豪爽与诚意。宾主落座,几巡酒过,气氛便热络起来。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秦桧放下酒箸,清了清嗓子,对刘法道:“刘将军,下官此来,除了奉使西夏,亦有陛下恩旨,需向将军宣示。”

刘法闻言,精神一振,连忙起身,整理衣冠,与在座的几名河州主要将校一同离席,肃容跪倒在地,沉声道:“末将熙河路马步军副总管刘法,率合州将士,恭听圣旨!”

秦桧从怀中郑重取出那卷黄绫圣旨,双手展开,其上御宝鲜明。他神色一肃,朗声宣读道:“门下:熙河路马步军副总管刘法,忠勇可嘉,智勇双全,屡着边功。近闻夏贼犯我疆界,袭我商旅,杀我军民,罪不容诛!刘法闻报,不避艰险,即刻率师讨伐,深入敌境,大破贼众,阵斩敌酋野利阿骨打,俘获甚众,扬我国威,快慰人心!朕闻之甚悦,深嘉其忠勇!特此擢升刘法为熙河路兵马钤辖,兼知河州军州事,赐金千两,御用锦缎百匹,西域名马十匹。望尔再接再厉,严守边防,为国效力,不负朕望。故兹诏示,想宜知悉。主者施行。”

“末将刘法,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法激动得热泪盈眶,以头叩地,声音都有些哽咽。他身后的将校们,亦是面露喜色,与有荣焉。这番赏赐,不可谓不厚重!尤其是“兵马钤辖兼知军州事”,这可是实打实的权柄和信任!

“刘钤辖请起。”秦桧待其行礼完毕,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温言道,“官家对将军期望甚殷,望将军日后在西北边陲,再建奇功。”

“末将敢不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刘法紧紧握着那卷圣旨,只觉得沉甸甸的,那是君王的信任,更是如山的重托!

待重新入座,刘法的情绪依旧难以平复,他连饮了三杯烈酒,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对秦桧正色道:“秦天使,末将那日对那些夏贼俘虏所言,虽有几分一时的愤激之语,但句句皆是末将的肺腑之言!西夏小邦,背信弃义,与金贼暗通款曲,又屡屡袭扰我朝边境,杀我袍泽,此等恶行,若不严惩,天理何在!末将恨不能即刻提兵,踏平那兴庆府,将那李乾顺擒来京城,献俘阙下!”

“刘钤辖的忠勇之心,陛下早已洞悉。”秦桧微微颔首,说道,“某此次奉命出使西夏,便是要将陛下的严正立场,明明白白地告知那李乾顺及其满朝文武,让他们知晓,我大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大宋的疆土,不容侵犯!我大宋的军民,不容欺辱!”

“说得好!”刘法闻言,精神大振,一拍桌案,大声叫好,“秦天使此去,定能舌战群儒,扬我大宋国威!若有任何需要末将效劳之处,天使尽管开口!末将这河州数万将士,皆听凭天使调遣!”

“那秦某便斗胆,向刘钤辖请教一二了。”秦桧端起酒杯,目光炯炯地看着刘法,“钤辖与西夏周旋多年,深悉其国情军力。不知在钤辖看来,西夏如今的虚实究竟如何?其君主李乾顺,又是个怎样的人物?”

刘法闻言,放下酒杯,略作沉吟,然后说道:“回天使的话。要说这西夏国,其军力嘛,说强,也算不上顶尖;说弱,却也不能小觑。其最精锐者,莫过于号称‘铁鹞子’的重甲骑兵,冲锋陷阵,确有几分悍勇。但其步卒,则大多孱弱不堪,器械也远不如我朝精良。至于其国情,依末将看来,最要命的一点,便是其内部不甚团结。党项贵族之间,各部族首领之间,往往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会明争暗斗,难以形成合力。”

“那其国主李乾顺呢?”秦桧追问道。

“李乾顺此人……”刘法摸了摸颔下的虬髯,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末将与其虽未曾谋面,但从其历年行事来看,此人应是个优柔寡断、贪图小利、却又缺乏雄才大略的君主。他总想着在宋、金(以往还有辽)之间左右逢源,谁强便依附谁,谁弱便去咬上一口。前些年,他与金人眉来眼去,暗中勾结,没少给我朝添乱。如今见金人接连败绩,我朝声威日盛,便又想着来巴结讨好,典型的墙头草,反复无常的小人行径!”

“如此说来,倒与陛下和臣等的预料,大致相符。”秦桧缓缓点头,心中对西夏的判断,又清晰了几分。

“那依刘钤辖之见,”秦桧继续问道,“某此次出使兴庆府,当以何种姿态应对?是当以怀柔安抚为主,还是当以雷霆之威震慑?”

刘法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地说道:“依末将愚见,对付西夏这等反复无常之辈,一味怀柔,只会助长其嚣张气焰,使其得寸进尺!唯有恩威并施,以威为主,方能令其知惧!天使此去,当堂堂正正,展我大宋天朝之威仪,而非卑辞厚礼,示好求和!要让他们明白,若不悬崖勒马,改弦更张,等待他们的,便是我大宋的雷霆一击!”

“刘钤辖所言,与秦某不谋而合!”秦桧闻言,抚掌而笑,“某此去,正是要让那李乾顺及其满朝文武,好好掂量掂量,与我大宋为敌的下场!”

“秦天使,”刘法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些,神色凝重地说道,“末将还听闻一事,不知真假,也未敢轻易上报朝廷,今日正好说与天使参详。”

“哦?何事?”秦桧神色一动。

“末将近日从一些逃回的汉人商旅以及……以及一些被俘的夏人口中,零星探听到一些消息。”刘法眉头紧锁,“据说……据说西夏朝堂之上,如今因为如何应对我朝之事,已然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翊卫将军察哥为首的少壮武将,主张对宋强硬,甚至不惜一战。另一派,则是以前些时日出使过汴京的礼部尚书李仁爱为首的一些文臣,主张向我朝求和,甚至提出要派遣宗室贵女,前来和亲!”

“和亲?”秦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端起酒杯,却没有饮下,“此事,倒也在陛下的预料之中。”

“哦?陛下早已知晓?”刘法有些惊讶。

“陛下洞若观火,西夏这点小九九,岂能瞒得过圣聪?”秦桧淡然一笑,将酒杯放下,“不过,刘钤辖,你可知陛下对此‘和亲’之议,是如何示下的?”

刘法摇了摇头:“末将不知,还请天使示下。”

秦桧缓缓道:“陛下有言,‘朕之后宫,佳丽三千,尚嫌拥挤,无需再添西夏宗女来凑数!欲求两国和平,须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来!’刘钤辖,你可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哈哈哈!好!说得好!”刘法闻言,忍不住拍案叫绝,大笑道,“陛下此言,当真痛快!痛快至极!那些夏人也配与我大宋皇室联姻?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秦桧看着刘法这般模样,也是微微一笑。他知道,陛下这番不留情面的话,必然会极大地提振边关将士的士气。

二人又继续深谈许久,从西夏各部族的兵力部署,到兴庆府的城防地理,再到西夏朝中主要大臣的派系立场,刘法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秦桧提供了大量宝贵的第一手信息。

直谈到夜阑更深,酒意微醺,方才尽欢而散。

临别之际,刘法紧紧握着秦桧的手,神色郑重地说道:“秦天使,末将虽是一介武夫,不懂那些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但也知晓国家大义。您此去兴庆府,路途艰险,前途未卜。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让我大宋不损一兵一卒,便能令西夏臣服,那自然是上上之策。但若……若那些夏人不识抬举,冥顽不灵,甚至对天使有丝毫慢待或不敬之举,您只管立刻派人传讯于我!”

他猛地一拍胸膛,声如金石:“末将刘法,在此立誓!只要天使一声令下,末将即刻尽起熙河路数万兵卒,便是踏破贺兰山,也要为天使讨还一个公道!绝不让天使受半分委屈!”

秦桧闻言,心中也是一阵激荡,深受感动。他用力回握住刘法那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沉声道:“有刘钤辖这番话,秦某此行,便再无半分畏惧!将军请放心,秦某此去,必不辱使命,定当扬我大宋国威于西陲!”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秦桧的使团队伍,在刘法亲自率领数十名亲兵的护送下,辞别了河州城,继续踏上了西行的征途。

临出城门之际,刘法再次勒住马缰,对秦桧抱拳道:“秦天使,前路多艰,务必保重!末将在此,静候佳音!”

“刘钤辖亦请保重!河州防务,便拜托钤辖了!”秦桧亦是拱手还礼,他目光扫过周遭,见皆是心腹,便策马稍近刘法,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道:“刘钤辖,此去西夏,吉凶未卜。然,官家已有万全之策。”

他微微一顿,语气更沉:“官家有密旨,若情势危急,桧可便宜行事,不必拘泥常例。届时,若有异动,还望钤辖能依官家早前所定预案,相机策应。”

秦桧说罢,深深看了刘法一眼,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绝与托付。

刘法心中一凛,已然明白秦桧话中深意,也感受到了此行的凶险与官家对此事的重视。

他郑重点头:“秦天使放心!末将明白!若西贼胆敢妄为,末将必不令官家失望,亦不负天使厚望!”

秦桧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一抖马缰,带着使团,向着茫茫西路,绝尘而去。

队伍缓缓出城,向西而去,渐渐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之中。

阳光刺破云层,洒在远方连绵起伏的贺兰山脉之上,将其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

秦桧回头望了一眼那在晨曦中显得愈发雄伟的河州城,以及城头之上迎风招展的宋字大旗,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陛下所提出的那三个条件,如同三座大山,压在西夏君臣的头上。他们会如何抉择?

是选择屈辱地接受,还是负隅顽抗,亦或是……继续玩弄那套自以为是的平衡之术?

秦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很期待,与那些西夏的王公大臣们,好好地“谈一谈”。

方浪书院推荐阅读:史上最强练气期方羽上唐小柔无敌小兵三国行这个书生不能惹三国:组建最强武将集团名门医女我的谍战岁月三国:我吕布一口真气可灭万军开局十选三,召唤十神将称霸异世极限保卫捡到一只始皇帝大秦:哥,把刀放下帝国雄心穷不拉几的李二大唐双穿:小兕子是我的!大康:皇帝老儿非要我当驸马银河乐园之特殊契约者晚唐余晖史上最强庶子在下首席谋士,只是有点缺德大乾憨婿从我的团长开始抗日砍不平大秦哀歌三国江东霸主扛着AK闯大明悠闲王爷,太子的一生之敌从废物到大帝,你们高攀不起!召唤系统:从土匪开始称霸天下大秦:殿下,天凉加件衣服吧都穿越了,谁还娶公主啊?造反!宋晋府录天下兴亡被贬后,我三十万大军马踏皇城!红楼之万人之上大明:舞弄乾坤三国:东归志!渣男娶平妻?那就把婆家搬空了吧帝王战场:我朱厚照,就喜欢横推风流大宋锦衣状元朱浩三国我为尊刘大耳的春天至尊神医之帝君要下嫁重生南宋,泼皮称帝传红楼:从今以后,我就是贾琏枌榆草木长朱元璋:咱大孙有帝王之姿从勃兰登堡到神圣罗马帝国天命玄鸟,华夏始焉惜芳时帝王霸宠:爱妃哪里逃!仙人只想躺着
方浪书院搜藏榜:抗日之铁血狂兵大唐:误会了我不是你爹!万历四十八年疯鼠篮坛传奇崛起人在大隋,开局曝光穿越者身份皇帝直播间刺明大明:我真的不是皇长孙南明日不落穿越之我在流放中逆袭瀚海唐儿归吕布有扇穿越门劫貂蝉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篡儒大明:我朱雄英来了盛宠医妃刷视频给老祖宗们看新时代大明:朱元璋是我干爹恶明三造大汉,蜀之汗马特种兵穿越大明,抢座银山夺天下毕业后,忽悠大家去当雇佣兵凡尘如梦三国:我可以编辑剧本三国群雄乱舞大明:我的母亲把朱标揍惨了逼我去和亲,国库空了你哭啥?大宋河山三国:开局黄巾渠帅,阵斩关羽从靖康开始开局退婚后女帝要我做夫君藏武魂穿林冲,我化身杀神杀穿水浒汉鼎王妃想和离,王爷却是穿越人光荣使命1937我死后,给老朱直播大明烽烟再起德意志涅盘穿越之权御天下三国之汉室再兴弃妃种田:病娇王爷倾城宠替嫁之农门福妻特种兵之开局震惊唐心怡三国大曹贼,开局拯救杜夫人三国之开局偷袭孙策我真没想当阁老双穿门:被迫给女帝打工的那些年质子为王
方浪书院最新小说:大宋:三元及第娶了寒门小娘子后庶子科举成枭臣从农民起义到权倾天下话说史记我为华夏打江山大国军工:重生1978,手搓歼10!三国:这个刘备不对劲三国张飞:俺颇有佳姿隋唐:李渊悔婚,我去做大隋驸马占山为王,从打猎喂养娇妻开始乌纱劫血墨山河我在大唐治病救不了穷快穿:朕当皇帝的新流程我就想让全家温饱,你让我逐鹿中原云梦朝华嘿!从前有座山纨绔帝业流贼也可以燎原全家殉国,我屠尽天下又何妨开局大茂被针对,下药送走聋老太乱世兵户,入伍领取绝色美娇娘汉武帝穿越曹操异界摆摊,县令催我快出摊重生朱雄英,复活白起灭倭国张璟穿水浒,可逆归途盛唐商道开局乱世,我用半碗泡面换了个媳妇出塞之百年黄沙抗战:调任团长,手下李云龙!汉末燎原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我!穿越者!你让我当帝皇?咸鱼古代的科举路大秦:开局拿出手榴弹,嬴政竟求我造反开局穿越大夏,我在战场杀敌成神宋朝的脊梁逆光谍影充军之奴,砍到一字并肩王最强夫婿,女帝终于翻身了!乱世医童身穿汉末,助刘备三兴汉室晋柱穿越三国之天命系统水浒:靖康之耻?我夺宋灭金!废物质子:一把火烧穿龙椅穿越二战建最强国军骑砍:崇祯开局召唤三百可汗卫士水浒:开局西门庆,杀贼就变强寒门日月抗战:我原始股开局,老总震惊!